义军的营地与郑纶军队的营地并未设在一起。顺平走了好一阵这才到了。正好碰到傻大带着人巡营。听闻他來寻辰年。就亲自带了他过去。辰年正独自坐在帐中愣神。见傻大把顺平领了进來。一时也沒说话。只冷眼着顺平。
顺平与郑纶不同。他一直跟在封君扬身边伺候。惯会伏低做小。无论你脸冷成什么样子。他都能神色自如。瞧辰年这般他。顺平丝毫不觉尴尬。笑呵呵地凑过來与辰年闲扯了几句。便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仔仔细细的画來。道:“也不知小郡主长得什么模样。王爷一有闲暇。便就爱画上几笔。日子长了。竟是攒下厚厚一摞。小的这次來。偷偷顺了张出來。您给瞧一瞧。画得可像。”
他说着。不能辰年回应。便就将那画纸展开了放到辰年面前。
辰年下意识地低头去。一时却是怔住。那画上画的是一对正在玩耍的母女。那母亲极为年轻。分明就是她的模样。不过那刚刚蹒跚学步的孩子却不大像小宝。倒有几分像她年少时圆团脸的模样。
顺平一直在小心地打量着辰年的神色。瞧她怔神。便就叹息一声。低声说道:“王爷每每画完了。也总着画出神。”
辰年却是被他这句话带得回神。微笑道:“你家王爷的画工不好。难免画不像。不过也沒关系。多寻几个真人照着画上一画。也就熟能生巧了。”
顺平不想辰年会说这话。向着她干巴巴地笑了笑。正想着再寻个话头替封君扬诉一诉衷情。就听得辰年又问道:“顺平总管大晚上的來我这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顺平能有什么要紧事。闻言不觉噎了一噎。
辰年瞧他一眼。道:“大军明日一早就要急行军了。我军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若顺平总管只是來寻我赏画。恕我这会儿实在沒工夫。还请你早回吧。”她说着就摆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又客气地问顺平道:“身边带的护卫可多。我叫傻大带人送你回去。”
“谢大当家。”顺平话还未说完。辰年那里已是叫了傻大进來。吩咐他好生将顺平送走。眼瞧着傻大铁塔一般的身躯往自己走來。顺平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往外走。人快要出门时。却又回头问辰年道:“小的明日就要回去。您可有话捎给王爷。”
辰年摇头。淡淡说道:“沒有。”
顺平这才死心。带了护卫回去。第二日一早就离了郑纶大营。回封君扬处复命。郑纶大军与义军也早早拔营。他们将先赶往小城广源。取较为平坦的北道。避开襄州界内的丘陵地带。穿豫州东部地区而过。经由曲荣、洪城、阜丰一线。疾速赶往泰兴。
而在千里之外。封君扬的大军刚刚到达豫州。暂作休整之后。五月二十八日。封君扬率军与豫州城外的鲜氏大军接战。鲜氏兵马显然之前就得到了步六孤骁的交代。一战即走。往南败退。不想行了还不足百里就遇到了封君扬的伏兵。只数千残军冲破了包围。逃往泰兴。
封君扬沒有带兵继续追击。转身回了豫州。贺泽早已大开了城门。亲自将封君扬迎入城守府内。郑重谢道:“多谢云西王來解豫州之困。贺泽感激不尽。”
“你莫谢我。我不是为你贺泽來的。”封君扬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淡淡地瞥了贺泽一眼。又道:“贺十二。事到如今。我们两个都无需再做戏。我只问你。泰兴水军现在何处。”
贺泽答道:“不知道。”
封君扬听得轻勾唇角。嘲道:“贺十二。我现在更沒得功夫和你算旧账。郑纶已经带军赶往泰兴。以他一己之力。根本就夺不回泰兴。需得你那水军出力才行。”
贺泽不理会封君扬话中的讥讽。抬眼默默他片刻。道:“你留在豫州。我去泰兴联系水军。与郑纶一起夺回泰兴。”
这话有些出乎封君扬意料。封君扬一时不语。只打量贺泽。贺泽淡淡一笑。单手摘了头盔下來。道:“封君扬。你我现在的模样。”
他年纪与封君扬相近。此刻竟已是华发丛生。仿若中年。便是封君扬瞧着。也不觉心惊。
“五日。”贺泽苦涩一笑。道:“从二十三日我得到泰兴飞鸽传。知泰兴失陷、贺氏被屠。到今天整整五日。我以前只当一夜白发不过是个笑话。待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才知真有其事。”
贺氏一族被纥古越几乎屠了个干净。只逃出了芸生与贺泽妻儿几个。封君扬已是得到消息。不忍再说贺泽什么。默了一默。出言安慰他道:“芸生与你妻儿并未落在纥古越手上。该是逃去了云西。我已命人前去接应。”
贺泽道:“可贺家不只芸生和我妻儿几个。泰兴失陷。贺氏遭屠。我却缩在豫州不出。众人皆说我胆小如鼠。拿我与薛盛显相比。便是我的部将。嘴上虽还沒说什么。眼中却已有不屑之色。封君扬。你是否也这样我。”
封君扬沉声道:“若我是你。也是固守豫州以待援军。不会冲动南下。”
贺泽听得哈哈大笑。笑着笑着。那眼角上却是冒了泪光。道:“封君扬。不枉我与你朋友一场。那帮子人只会指责我沒有血性。不救泰兴。不报家仇。却忘了还有拓拔垚在靖阳虎视眈眈。豫州身为江中平原门户之地。此刻比泰兴更要重要。”
此话不假。封君扬弃泰兴不顾。而要先來救豫州。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封君扬缓缓点头。又问贺泽道:“你有何打算。”
贺泽将头盔仔细戴好。站起身來。缓缓说道:“我将豫州的兵力尽数留给你。你在此等候拓拔垚。我去联系水军。配合郑纶夺回泰兴。手刃纥古越。报仇雪恨。”
他说完。向后退了两步。对着封君扬一揖到底。这才转身大步往外而去。
翌日。贺泽将手中兵权尽数交与封君扬。自己只带了几十亲卫。往泰兴方向疾驰而去。豫州再次易主。只这一次因着贺泽事先有所安排。而封君扬也未往豫州军中安插人手。军中一片平静。未起丝毫动荡。
便是如此。幕僚韩华还是花了两日时间。亲自往各个军营里都去了一趟。回來与封君扬说道:“靖阳还有张家的兵马。至少大几万人。拓拔垚若要南下。定不会留张家在靖阳。这样算來。对方兵力将远胜于我。而且豫州军未必与咱们心齐。一旦与鲜氏交战。若胜之还好。否则……”
韩华话未说完。封君扬却已懂了他的意思。浅浅一笑。接道:“毕竟不是自己的人。有些异心也是正常。”
韩华又分析道:“至于泰兴那里。泰兴一向富裕繁华。纥古越又下令纵兵七日。那些北漠人少不得都抢了许多财物。人若有财。大多惜命。那些北漠人不会为了守一个空城而卖命。他们会走。只要叫郑纶放开西侧道路。北漠人不足为虑。到时再与贺家水军联手。夺回泰兴并非难事。”
这与封君扬想法一致。他缓缓点头。道:“这怕也是步六孤骁急于带兵赶去泰兴的原因。他知道纥古越能攻下泰兴。却守不住泰兴。不过。他却不知。最终的胜败不在泰兴。而在豫州。”
韩华笑了一笑。恭维道:“王爷得透彻。”
封君扬扯了扯唇角。却是沉默下來。过得一会儿。忽地轻声说道:“拓拔垚暂时先到不了。我需得离开几日。军中之事。先生就多费心吧。”
韩华一惊。随即便就反应过來封君扬要去做什么。忙劝道:“王爷当以大业为重。怎能为儿女私情而任性妄为。”
封君扬闻言笑笑。道:“先生放心。我心中有数。”
顺平刚刚赶回。听闻封君扬要去寻辰年。也是吃惊。迟疑了一下。道:“王爷。依小的瞧着。王妃那里已是打定了主意要去泰兴。除非您等将她制住。强行带回來。不然去也是白去。”
封君扬淡淡瞥他一眼。连话都沒说。打马而去。顺平无奈。只得在后追了上去。因顺平知晓郑纶行军路线。封君扬粗略一算便知道他们现在大概到了哪里。一行人快马加鞭。抄了近路去截郑纶。到第四日头上。便就寻到了郑纶大军的踪迹。
顺平上前请示封君扬。道:“王爷。咱们是直接去军中寻郑纶。还是命他前來见您。”
大军尚在行军途中。若就这样直接找过去。不免太过引人注目。封君扬想了一想。指着远处的一片树林。吩咐道:“先去那里等一等。待天黑他们扎营。再过去。”
众人得了他的吩咐。策马避入树林之中。直到天黑。这才从内出來。往南行了二十多里。就见到了连绵成片的军营。顺平之前刚在郑纶军中待了几日。对这营地的布置比较熟悉。介绍道:“这是郑纶的中军营地。王妃所领的义军属于后军。另有营地。”他小心地瞄了一眼封君扬面色。又补充:“如若沒有要紧事。王妃只待在自己营中。轻易不到中军來。”
封君扬面上瞧不出什么喜怒來。在马上默坐了片刻。脚跟轻轻地磕了一下马腹。道:“走。去中军大帐。”
顺平忙拍马跟了上去。心中却在暗暗祈祷辰年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在郑纶营中。否则定要惹得封君扬吃醋。许是老天听到了顺平的祷告。辰年今天还真沒往郑纶这里來。
义军营中。辰年刚巡过了一遍营地回到帐中。就有郑纶的传令兵前來传信。请她前去中军大帐。辰年一时沒有多想。只当是郑纶寻她商议军事。独自跟着那传令兵去了中军。待进入大帐。一眼瞧见封君扬在里面。顿是一怔。
(因种种原因。文还是沒能完稿。我尽量多更吧。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