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半隐半现于西北高山,王丰武离船登岸,听闻母亲被毒蛇咬伤,他顿时懵在当场,好似被晴天霹雳劈中,当即撇下众人飞一般奔回家中,撞进门去。见他满头大汗,惊惶不安,此时王母才隐隐感到后怕,她今日差一点就见不到儿子了,眼睛一热,流下泪来。
王丰武雄壮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地,连连叩首,用力甚猛,额头都磕得青紫,口中说道:“儿子不孝!累母亲险些丧命蛇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边说边落下虎泪。
王母扶起王丰武,母子二人抱头哭泣。半晌止了哽咽,王母娓娓说起事情经过,最后谓王丰武道:“大武,黄辰那后生舍命才救了为母,你万万不得怠慢,要好生报答他。”
王丰武郑重点头道:“阿母您只管放心,儿子绝不会亏待他,待会我便封二十两白银,亲自上门道谢。”
“二十两?”王母闻言为之色变,一把甩开王丰武的手,边哭边斥道:“好你个不孝子!你父早亡,老身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到头来在你眼中,你母亲性命还不值一艘小舟的价钱!滚!给我滚!老身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王丰武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心道母亲对钱财最是吝啬,今日怎么转性了。不得已又跪下来,一脸惶恐道:“阿母息怒、息怒,儿子的钱就是您的钱,您说送多少就送多少。”
王母哭意稍止,言道:“非五十两不可。”
王丰武一口答应,说道:“只要能令阿母消气,莫说五十两,五百两也成。”他拿出五十两不难,却也绝谈不上轻松,他手下原本便养着近百号兄弟,前些日连夺两船,又新募百人,几百张嘴等着他吃饭,身上压力不可谓不大,每一文钱都要精打细算。
王母冷哼一声道:“不要你五百两,只要五十两。”
王丰武面上浮出苦笑,以他对母亲的了解,她定要与自己怄气几日才会慢慢消火,说道:“阿母今日受了惊吓,早些歇息,儿子这便去取银子登门感谢。”
“嗯……”
王丰武扶着王母躺下,踏出卧室,面色霎时阴沉下来,几名亲信皆坐在前堂等待消息,王丰武和他们简单说几句,驱散众人,随后他再按耐不住心头怒火,劈手一记耳光,将妻子扇倒地上,破口大骂道:“贱人!为何又让母亲大人独自入山?万一她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得起么?”
王丰武力气何等之大,一掌下去,其妻被打得鼻孔窜血,脸颊红肿,神情恍惚,半天方才委屈的哭泣道:“母亲外出,莫说阻拦,便是想要跟随左右都不许,我有什么办法?”
王丰武心知妻子所言属实,心头邪火散去太半,叹气道:“行了,别哭了,我也是怕母亲大人出事,才失了分寸对你出手。你去煮些人参,为母亲大人压惊补气,我出去一趟。”说完,王丰武大步回到卧房,从沉重的大木箱中拿出五十两纹银装入木盒,提着出门。一路打听,王丰武来到黄家门前,和外间看书的黄辰撞个正着。
黄辰轻轻合上《练兵实纪》,起身面带微笑道:“武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王丰武不动声色扫一眼黄辰手中的书,心中微微吃惊,朗声笑道:“莫提爷字,我虚长几岁,黄兄弟如不嫌弃,叫我一声王大哥或武大哥即可。”旋而又道:“黄兄弟,不瞒你说,接到母亲大人被毒蛇咬伤的消息,兄弟我当真是骇得六神无主,母亲若发生什么意外,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人世?黄兄弟大恩大德,我王丰武铭刻于心,永世不忘!”…。
“……”黄辰心下感叹,王丰武果然如村寨中传闻那般侍母至孝。一边引领着王丰武入门,黄辰一边说道:“家室简陋,不足接待贵客,武大哥勿怪。”
王丰武微笑说道:“有甚见怪。我初来山寨时一样住在此等屋子。”
来到东屋,王丰武面对张氏行晚辈礼,言辞谦谨,给足了黄辰脸面。两人互相推让一番后落座,王丰武将手中木盒推至黄辰面前,说道:“一点小小心意,黄兄弟请收下,莫要推辞。”
黄辰打开木盒,惊诧不已,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十枚银元宝,每枚价五两,总计五十两整。黄辰早就知道以王丰武为人,出手绝不会小气,但五十两也太多了,远远超过他的预计。张氏和哑妹在旁亦瞧个真切,彼此交换眼神,暗暗咋舌。
黄辰摇了摇头道:“不行。太多了,这笔钱我不能收。”
“和你做的事相比,些许钱财又算得了什么?”王丰武抬手止住黄辰言语,继续说道:“黄兄弟,咱们相处的日子还在后面,区区小钱不会断了你我之间的情分。”
黄辰欲言又止,像是猛然想到什么,心里多番思量,终是忍不住说道:“武大哥麾下那条八桨船有些残破,为何撇在口澳,不去修理?”
王丰武顿时一愣,哪还不明白他话中意思,似笑非笑道:“黄兄弟对那船有兴趣?”
黄辰没有否认,干脆地点头称是。五十两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可以做许多的事情,可他终究是在别人的船上,受人驱使,出生入死,说不定哪天就将丢掉性命。如果他能有一艘属于自己的船,即使只是一艘小船,自己的命运也将由自己来决定,而不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