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史氏眉头蹙起,兀自强辩:“老大,你莫要因着自个儿的私心,胡乱编排这话糊弄人!”倒不是贾史氏对赖大一家信任非常,她出身公侯门第,陷害、背主一类的阴私,她什么没见过,在贾赦查清府中贪墨之后,还用着赖大,不过为着使唤得顺手,而前几日赖嬷嬷带着赖大独子赖尚荣来给她请安时,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让赖尚荣跟着贾珠读书,这样处处仰仗她度日的仆婢,不过这么点小事儿,她自然愿意回护人几分。
贾赦并未应答,只偏头去看贾政,冷笑道:“说女儿家有大造化,不过是图的往那一处去求富贵,倒也无妨,但这接二连三的祥瑞、造化,就不知道寻常人等受不受得住!”
贾史氏闻言,心头一凛,正思量如何辩驳了去,贾政已跺了跺脚,大步出了门。
贾赦看着贾政的背影,神情晦涩,过了片刻,方才回头对贾史氏道:“老太太,你看,你宠着的儿子那么聪明,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可别折腾了!”
贾赦这话说的老实不客气,贾史氏气得倒仰,指着贾赦,就想说要去敲登闻鼓告状,可瞧着贾赦同贾代善相似五分的容貌,心头发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贾赦出门去,听人假模假样的吩咐鸳鸯等婢子照看她,再生气,也不过是砸了手边的茶碗。
贾赦听着动静,并未生恼,这府里该他得的,他都已经看起来了,贾史氏砸的都是贾政的,与他无关。
鸳鸯心里急着里头贾史氏,又不敢惹了贾赦动怒,垂首立在一旁,只眉间有些急色。
这倒是个衷心的。贾赦看了看鸳鸯,想起这婢子是谁的闺女,哂笑一声,道:“进去伺候老太太,尽好你们的本分。”言罢甩袖而去。
贾史氏意兴阑珊的饮了盏温茶,由丫头们伺候着净面更衣,往床上歇了。
人一静下来,那些个后怕就都找了上来,贾史氏并不敢闭眼,定定瞅着帐子,极轻的叹了口气。其实她敢如此折腾,也是因为看着皇帝对她那不亲自家人的孙子颇为另眼相待,皇帝若是当真看重那小子,必不会因这一点子小事降下责罚,更何况当今是真正的宽仁之君,又素来不信方术,她实不担忧自家会因此招了怪罪,但是贾赦那话说的也在理,如何对待这小孙子,贾史氏心里也起了犹豫。
心中乱乱,头昏昏,贾史氏想着闭闭眼,歇歇神,谁知她一闭眼,只觉身子一轻,飘飘荡荡不知入了什么地方。
雕栏画栋,奇景异香,确该是仙家洞府,一个仙女告诉她,她这孙儿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的,莫要委屈了人去。
这是神仙入梦了?贾史氏愣愣的躺在床上,坐起身,唤了鸳鸯来伺候,起身洗漱,不经意转头,竟是将门口立着的丫头的模样瞧得清清楚楚,立时想到梦里在神仙府邸中用的那杯茶,立时将梦信了七八分。
鸳鸯瞧着贾史氏精神不济,又听人问府里新添的少爷的情况,犹豫一番,还是说道:“老太太,您刚刚只睡了一盏茶,宝玉少爷有嬷嬷们照看,您不必太过记挂。”
贾史氏心知鸳鸯的好意,但是心里头记挂着事儿,便听不得人劝,去瞧了回小孙子,看着婴孩精致的眉眼,又看过婴孩生来带着的玉,将那上头刻的‘莫失莫忘,仙寿永昌’默念了两回,终于下定了决心。
贾史氏到了贾王氏的屋子外头,正听着里头贾王氏的呜咽声,还有贾政高高低低的声音,只觉头疼,抬手示意婢子进屋通报,她可是不想给她儿子儿媳断官司。
进了屋,贾史氏也不兜圈子,对贾王氏道:“你辛苦了,府里记着你这一份功,宝玉带来那玉想是有几分灵性的,我已叫人拿金子镶了,日后就给宝玉戴着。”
贾王氏松了口气,颤声道:“谢老太太的赐名。”
贾政皱了皱眉,到底没说话。
“你好好养身子,宝玉先养在我那儿。”贾史氏话说的极慢,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贾王氏呼吸一滞,终究还是低声应了:“是,辛苦老太太了,待儿媳养好身子,就将宝玉接回来。”
贾史氏听了这话,难得未有挑剔,只觉怅然,这贾王氏倒是比她大胆。不过,这样不逊,还是欠敲打,贾史氏一边搭着贾政的手起身,一边道:“不急,你歇着,我回去了。老二,你看着珠儿、元春、宝玉的面上,也疼着你媳妇些。”
贾王氏怨憎的看着贾政扶着贾史氏离去,登时落下泪来。
张陶氏上前给贾王氏拭泪,低声劝道:“太太,月子里可不能流泪,伤身子的。”
贾王氏纵情的哭了一会儿,收了声,道:“明儿,你寻机出府去寻我父亲兄长,宝玉出生时,你也在旁看着,我不管你是赌咒发誓,必须得叫父兄信我。”夫家半点靠不上,若是娘家也不管她,她,谁不让她活,她就带了谁一起下地狱!
东大院里,贾赦在书房里拿着铜壶砸消了气,方才往贾邢氏院中去,他这一回是打定主意要同贾政一房划清了界限,左右这爵位他两个儿子都没看上,而他的继妻也曾与他暗示过并无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