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将笑声闷在喉间,这杀伐决断毫不迟疑的人,倒是将那林间生灵看的更重些,也难怪那几个总道说胤礽虚伪。
方森杰定定的看了胤礽好一会儿,再看一眼与其并肩而坐的胤禔,执杯品露,不发一言。
“你这些商贾之事筹算得差不多就行了,现下已是七月,你们两个得收收心,刻苦些读书,江南才子云集,莫要托大。”霍百里嘱咐一句,亦不再言。
胤礽与胤禔一同欠身应下,又道:“这几日我那间商铺的掌柜要往山东去采买鲜货,先生可要带些什么?”
“商队几时启程?”
方森杰看了眼替他答话的霍百里,瞧着他的师兄和他的弟子几句话便替他做了主,酒水果点,他还差那一口吃?
再瞟一眼边上笑得开心、时不时点头附和的胤禔,方森杰截过话头,道:“瑾安与佑明去读书吧,我与师兄有话要说。”
胤礽与胤禔应得利落,待书房只余师兄弟二人,霍百里笑道:“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
方森杰看了眼霍百里,肃声道:“皇上现今如此重视勋贵,与世代帝王之道颇为相悖。”
霍百里侧身倚枕,捏着茶盅的手搭在曲起的膝上,笑道:“世间有大道三千,一姓江山绵延千年已是极致,读经观史,虽只是管中窥豹,却也该明白盛衰实非可咎一帝功过异世傲天最新章节。坊间论说皇帝,常言帝皇心术,既是心术,哪里是谁人能教得?皇帝掌天下人生杀大权,面圣者皆不免战战兢兢,而帝皇为守住手中这权利,又何尝不是夙兴夜寐不得安眠?朱批定生死,谕令颠坤乾。功过自由后人评,你我立身此刻,又怎知当今这一道是对是错?”
方森杰双手扶膝,肩背笔挺,声音极低:“只是他这般算人三代,挟子令父,你不觉得有些过了?”
“莫忧。问子志,知其父心,若是明哲保身之人,皇上必会赏人一世安闲,若是愿意将性命压在皇帝手中的,当今也不会亏欠了去。”霍百里仍是闲散模样,半阖的眼帘遮去瞳中漠色。
方森杰长叹一声:“我明白。与历代三世之帝相比,当今圣上对立朝功勋之后已是十分宽仁,只是,我没想到他如今行事,已如此无不算其极。”
“登坐九重丹陛,本就是为了翻云覆雨,驭人挥兵,筹算天下,有何不可?”霍百里饮尽杯中甘露,提壶为二人把盏,低声道,“如今六部有不少要职空悬,皇帝不肯将这一科生员编入朝臣之列,想是心有介怀,亦是有心磨一磨诸人脾性。”
方森杰捧杯在手,瞧着蜜色果酿,暗笑自己为谋佐多年,今日竟与他师兄论起帝王之道来,以己之短对人之所长,实乃不智。
静了片刻,方森杰开口道:“师兄看得明白,只是这被推到前头挡枪的却是有些可怜。”
霍百里又歪回去坐着,笑道:“放心,我听说今儿贾蔷在福祥居请了他那一干朋友与国子学的宋瑞。”
方森杰想了想近日得的消息,叹笑摇头:“现今这些孩子们,一个个的实在聪明。”
“老狐狸们怕是要被噎着了,琏儿着实有福。”
听得霍百里提起胤礽,方森杰的笑容便淡了几分。
霍百里也不觉意外,将蹭到他身边的狸猫捞到怀里顺毛,道:“你嫌琏儿先前那番解释,有些冷情?”
方森杰不语,便是默认。
“飞鸟猿猴与他无半点关联,他虽言有怜悯之意,却也不曾封山以佑,斋戒茹素,语中提及不过是因他素来不喜贪婪。倒也不是他虚伪无情,只不过是在那小子看来,身在尘世之人,便已在天下谋局十九路上,千丝万缕之牵,行路为其自选,就该各安其命。你也别太纠结,琏儿不是无事生非之人。”
方森杰瞧着躺着霍百里怀里舒坦的“呼噜噜”哼着的狸猫,叹道:“师兄,琏儿的狸猫怎的在这儿?”等水芸的猫儿来逛园子,碰上了必是要打一架的,不管是哪只赢了,另一只的主人都要哭天抹泪,到时候……一想到那境况,方森杰就头疼。
霍百里捏着狸猫一只前爪向方森杰摇了摇,回道:“琏儿这阿狸在那庄子里也寂寞,那位不是送了咱们一个温泉庄子?过几日正可去避暑,也带了阿狸去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