慨然答应了上奏冒封之事后,四人中间的气氛也就变得轻松活络了下来。杜士仪既然吐露自己背地里叫固安公主一声阿姊,玉真公主少不得打趣自己和金仙公主论辈分长了固安公主两辈,可被杜士仪奉承了一句青春永驻之后,她便意识到做人长辈便意味着自己老了,她顿时嗔怒地哼了一声。
等到杜士仪告辞离去,固安公主自请送一程,她方才闷闷不乐地说:“邠哥生那么多儿子女儿,幸亏元娘聪明,只称观主,否则她若是叫我一声祖姑姑,我就仿佛一瞬间青春白头了似的。”
“那你还对杜十九郎提这个?”金仙公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就若有所思地问道,“倒是你,元娘所提冒封之事,显然不是一个人就能做主的,兴许牵涉甚广,好端端的,你为何要趟这浑水?她身在云州,断然不至于听到这等秘闻。我们体恤她不错,可你别忘了,阿王恐怕已经恨她入骨。”
“若是管阿王想什么,我还会出面把人留在玉真观?”玉真公主硬气地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阿姊,元娘若是真的想要算计我们两个,她根本就不会亲自开口,而既然开口了,她便是显然明着求我们出面。她一个和蕃公主,凭什么能够让阿兄刮目相看,甚至看上去比真正的长公主和公主还尊荣?无非是因为她在云州干得有声有色,更为朝廷羁縻了奚族三部,使得李鲁苏不能一支独大,而且还令云州成为了众多百姓安居之所。相形之下,阿王有什么?张嘉贞被贬了,王守一只知道狗急跳墙,而她呢,儿女皆无,却还一味高傲不容人!”
“元元!”
见金仙公主的面色变得不那么好看,玉真公主方才露出了一丝冷然的微笑:“阿姊,你别管我。既然王守一和张嘉贞曾经穿过一条裤子,王郎被贬济州,是张嘉贞的手笔,我自然也算在他王家人头上!更不要说上次差点让杜十九郎贬去岭南!既然如此,一报还一报,我凭什么要给阿王面子?至于冒封之事,我会去查的。如果不是王守一也就罢了,如果是……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而杜士仪由固安公主亲自送出来,也自然而然得知了揭开此事的缘由。得知是那位失去了爵位,被贬到岭南恶地,差一点就连命都丢了的原嗣泽王李义珣,其长子历经千辛万苦由岭南北上,特地来求恳的固安公主,他不禁大讶问道:“为何不上两京诉请于天子亦或是相国,而是来找阿姊你?要知道,王守一即便有宫中皇后为助,却也不是没有对手和仇敌的。”
“比如你?”见杜士仪含笑不语,固安公主便淡淡地说道,“当年高宗诸子一脉,全都是被天后的霹雳手段吓得没了魂的。所以,对于宫中后妃之争,他们的想法是有多远躲多远。这次要不是因为父亲风湿太重,若是再不能平反昭雪,恐怕就连命都没了,他也不至于敢来找我。至于为什么,你当知道,我一介庶女竟然能让嫡母生父齐齐倒霉,中宫皇后都奈何不得,他自然以为我在圣人面前有什么手段。却没想到,我只是因为有你这个弟弟出谋划策罢了。如果不是王守一,我总还得多思量思量。可既然是王守一……我自然豁出去也要出面!”
杜士仪哪里不明白固安公主的性子,暗想此事说是那李义珣长子找上门,实则还不知道是否固安公主悄悄打点了许久。思量片刻,他便说道:“此事既然禀告了玉真金仙二位贵主,其余人处你先不要声张,否则二位贵主会疑你不信任她们。既然是反击制敌,那就务必求一个一击制胜!”
“自然如此,否则我也不会直接挑明。”固安公主轻轻点了点头,旋即又说道,“阿弟,去岁你送到云州的那些人,我全都放在护卫之中一再磨砺,如今已经大见长进。不是我对你说云州的好处,云州如今另是一片好天地。我一无儿无女又别无凭恃的公主,居于云州不会引来太大的关注,但朝廷迟早要派官,如今是个空子。倘若派别人,不如是你!再好的男儿,也要独当一面的磨砺,方才能够绽放光彩!”
固安公主的话和杜思温如出一辙,杜士仪当然凛然受教,可心中不无叹气。他和固安公主的关系既然引来了多方猜测,云州又岂是容易去的?等到出门之际,他看到对面另一辆牛车缓缓停下,车上下来的人和他隔着这条宽敞的十字街对视了一眼,可不是王容?眼见王容和那边金仙观门上的人说了些什么,随即就转身往这边行来,他便索性迎了上去。
“玉曜娘子。”
“见过杜郎君。我奉尊师之命到终南山见一位真人,一进长安便得知,固安公主竟然留在了玉真观,因而立刻赶了过来。”听杜士仪提过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大唐和蕃公主,王容自然也有深深的好奇。说完这话,她在经过杜士仪身侧时,又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本就一直都很想见你口中这位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