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士仪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哪里还不知道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恰是爱屋及乌,再加上杜十三娘蕙质兰心讨人喜欢,这才出手如此慷慨大方。想到这厚礼都已经送到了门口,断然没有再推辞的余地,他心中暗叹这份人情欠得越发大了,口中却问道:“话说回来,二位贵主之前送我那些药材布料骡马,现如今还在仓库里头放着,再加上其他人送的,我虽转送了姜四郎不少,可剩下的更多,总不成我一家家去退。现如今你既然来了,不妨帮我想个办法如何?”
送这些实用的程仪,当初是金仙公主的主意,王容还赞为绝妙,可如今杜士仪终于不用再跨越万水千山到岭南那等苦地恶处去,都存放在家里,日后回长安需不好处理。
因而,她只是若有所思一想,便似笑非笑地说道:“陛下崇玄好道,不如你便用你的名义捐出去吧!之前尊师和观主提到最终还是离了长安的司马宗主时,总有些嗟叹,倒是提过在王屋山这等清静之地另造道观以供奉宗主,回头不如你就把这些东西捐给司马宗主当初住过的崇仁坊景龙观。”
“原来如此,那是我得了司马宗主玉成,好容易和你一赏星光萤火的地方,是该重重布施。”
“真该让人看看,大家都以为清正刚直的杜郎君,却原来也有这样油嘴滑舌的时候!还有,布施虽是古语,如今信佛者日多,便几乎是佛门信徒专用了,你对道观说什么布施,小心别人给你脸色看。”
两人你眼看我眼,最后同时笑了起来。王容毕竟还是未婚女郎,不比杜士仪脸厚心黑,又说笑两句,白了他一眼便说要去看杜十三娘,匆匆出了这正堂去,她这前脚一出门,后脚秋娘便跨过门槛进来。当年哺育过杜氏兄妹二人的她虽则痛失丈夫孩子,如今又有了倚靠,精气神和从前自然不可同日无语。她素来是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即便知道杜士仪和王容别有隐情,刚刚又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此刻也毫不多问。
“郎君,可以发妆了?”
“嗯,发妆吧!”
幼时父母双亡,唯有一个病怏怏的阿兄,如今却要嫁入清河崔氏,五姓七望之一的顶尖名门,杜十三娘这番经历在知情者看来,简直便形同另一个传奇,当此前定下婚事的消息传出时,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啧啧称羡。因而,发妆这一天围观者无数,到了次日新郎亲迎那一天,观德坊杜宅门前,也不知道多少人凑热闹。当男方那浩浩荡荡一行人到了杜宅门口,崔俭玄昂首直入到了杜十三娘闺房前,面对笑吟吟堵住了去路的杜宅仆婢,人人起哄说请郎君催妆,他不禁目光闪烁,随即却嘿然笑了起来
“不就是催妆诗么?王十五郎,这下可看你的了!”
竟然是王缙!
崔俭玄事先也没想到王缙竟然会无声无息地突然到了东都洛阳,而这桩婚事因为要快速操办,什么催妆诗之类的风雅勾当,原本都要省略,可如今杜士仪得以留在门下省,这就不能马虎了,因而他竟是不得不紧赶着四处找才子给自己帮忙!好在就当他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时,王缙主动找上了门来,就冲着对方是王维的弟弟,他便想都不想立刻拉了人充当傧相。
“今宵织女降人间,对镜匀妆计己闲。自有夭桃花菡面,不需脂粉污容颜。”
这首催妆诗一出,四周仆婢之中顿时传来了赞叹声叫好声。可就在崔俭玄如释重负,洋洋得意等着人给自己让路迎接新娘子的时候,那些人背后却又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庭院深深锁玲珑,凤鸾和鸣栖梧桐。等闲不识崔郎面,休使蜂蝶入花丛。”
一听这声音,再看到排开人群到了最前头的人,原本神采飞扬的崔俭玄登时打了个寒噤,他几乎想都不想便一把扯过王缙的袖子,压低了声音说道:“王十五郎,你可打起精神来,那是我大师兄卢望之,最是深藏不露,没想到他竟然来了,我事先连个消息都没得到!”
崔俭玄正在那心中打鼓慌忙提醒王缙的时候,杜士仪站在后头,眼见得卢望之抱着双手信心满满堵住了闺阁大门的样子,他不禁哑然失笑。崔俭玄不知怎的竟能请来王缙出马,可他这里也有送上门的帮手!
他这位大师兄突然杀到东都,不但带来了卢鸿那一幅天作之合的手卷作为贺礼,而且还亲自上马应付催妆,这真是意外之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