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末尾微弱下去的软语，达西终于舒坦了。

“好，都……这个就听你的！”明显学精明了。

卡洛琳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她沉浸在后知后觉被求婚了的羞涩中，没话找话地换话题道：“昨天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达西的面色就有些沉凝。

达西记得那个怀特，在休斯顿公爵府的舞会上，他就盯上了卡洛琳，他们甚至还能模仿辛西娅的笔迹，恐怕二人已经预谋已久。所以这才太奇怪了不是么？

如果是为了钱而作恶，完全可以选择成功率更高的方式、比如打劫行路落单的商人，这并不是难事。这里方圆数十里都是罗新斯的地界，而卡洛琳是德波尔家的客人，在只有两名同伙的情况下，这样大费周折、掳走一位出入都会有随侍人陪同的小姐，实在不合情理。

达西不想对卡洛琳说太多相关的事，因为事情还不明朗，他不希望卡洛琳忧虑害怕。

“很抱歉，达西先生，只是夫人希望宾利小姐能现在去见她。”

好在他还没有回答，走路轻手轻脚的老管家就突然出现在小路上，发现卡洛琳顿时有些紧张——她虽然对德波尔夫人很敬畏，但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如临大敌。

达西安抚道：“别担心，她应该只是想问问你有关昨天的事。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们可以告诉她你吓坏了。”

“不、不是！”卡洛琳忙解释：“我并不是在担心这个，何况你看我面色红润有光泽的，哪里像是吓坏了的人？我只是怕德波尔夫人要问我是怎么拿棍子把那个男人打晕的……”

她低下头，手指摩挲着那枚戒指，意有所指地问：“这件事、德波尔夫人知道吗？”

当然是知道的，只是达西了解姨母的固执，哪怕这段时间她的态度有所松动，却未必完全赞同。人都是有私心的，更何况，这其中牵涉她的女儿，哪怕安妮如今喜欢理查德，理查德也是一个不错的对象，但到底还欠了些——他不能继承家业。

卡洛琳就想把戒指取下来，达西看到她的动作，心都一空，想也没想就一把捏住了她的手。

“……只是由你先替我保管，毕竟这件事还是你直接告知德波尔夫人比较好。”

听到她这样说，达西才松开手，只是脸上神情总是有些怅然似的。

——真不想看到她摘下戒指。

卡洛琳拒绝了达西先生要陪同她一起去见德波尔夫人的好意，两人在休息室外分开，这还是这位夫人第一次单独约见自己，她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很快有轻巧的脚步声，开门的人是安妮小姐，她脸上带了些歉意，低声道：“很抱歉……卡洛琳小姐，我与理查德先生说话时，不小心被妈妈听到了。”

她的话让卡洛琳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从露台传来德波尔夫人的声音：“安妮，你怎么还没有走？绘画课要迟到了！”

“好的妈妈！”安妮小姐答应了一声，又重新对卡洛琳道了声抱歉，然后安抚道：“但您也不要太过担心，我妈妈只是习惯嘴上不饶人而已，她并没有十分反对这件事。”

这件事……卡洛琳摸了摸空空的无名指。

德波尔夫人又咳嗽了一声。

安妮小姐只能无奈地点头一礼，然后带上了门离开了。卡洛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德波尔夫人找她的目的，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

“我在露台，宾利小姐，如果你愿意陪我说说话，现在就可以过来了。”

对方的声音里带了些初见时才有的傲然，让她莫名紧张起来。卡洛琳无意识地理了理衣服，然后凝神屏息地走过去。

德波尔夫人依然打扮的一丝不苟，束高的发髻显得有些傲慢，脸上的表情纹都好像写着严厉一样，但这些都比不上她的目光，不十分锐利，可其中的审视更让人如临大敌。

德波尔夫人放下手中精致的骨瓷茶杯，先开口道：“宾利小姐，我想你一定知道我要与你说什么。”

是的，她现在猜到了……

卡洛琳这一刻突然回忆起剧情中似乎也有类似的场景，只是那时候，伊丽莎白小姐还没有答应达西先生的求婚，她又是自尊心极强的人，德波尔夫人气势汹汹的质问对她来说就像是折辱，然后她们针锋相对、不欢而散。

伊丽莎白小姐确实牙尖嘴利，恐怕德波尔夫人一定能做到永远都不提她的名字、也不可能认可她。

这不是卡洛琳想要的结果，德波尔夫人是达西先生最亲近的长辈，她不希望自己成为两人之间的龃龉，只要想到就觉得如鲠在喉、心意难平。她愿意用所有办法来得到德波尔夫人的认可——虽然没有婆婆，但似乎这位‘伪婆婆’也一样难招架。

“不管你沉默或者试图否认，这都没有用。我听说达西已经决定向你求婚了，或许他已经向你求婚了？这个消息让我非常震惊，虽然在我记住你名字时，就想过这一天也许会存在，但我依然要从你口中得到确认！”德波尔夫人沉着眉头有些怒目而视一般盯着卡洛琳问道：“你、宾利小姐，要与我的外甥达西订婚了，是不是这样？”

卡洛琳张了张嘴，德波尔夫人严厉的语气让她头皮发紧，冷汗丝丝溢了出来。

“虽然我把这件事当真，也无法影响我与达西之间的情分，但是，我还是想给你一个更正的机会。”德波尔夫人紧接着又说，有些步步紧逼的态度，让卡洛琳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你确实要和我的外甥订婚了，是么？”

她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些违和，但卡洛琳没有时间细想，此时表态是很重要的。

“这件事怎么会不影响您与达西先生之间的感情呢？”卡洛琳努力让自己也显得严肃起来，脸上面无表情的时候也许会比较沉稳。“您是他非常重要的亲人，如果他的婚事得不到您的认可，哪怕日后他婚姻幸福，也是带着遗憾的！”

“我知道您对我并不十分满意，但我非常希望能得到您的认可，而在这之前，达西先生与我都不会对婚事自作主张。”

德波尔夫人研判般看着她，目光没有半分松动，卡洛琳也知道自己几句话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只是态度必须要放端正，毕竟哄长辈高兴是每个小辈应该做的。

“听说你昨天将一个恶徒打晕了？”

卡洛琳这时听到这个问题，心里本能地咯噔了一下，毕竟之前德波尔夫人还在表达对自己的不满，现在突然转换了话题，好像要挑她的刺似的。而且卡洛琳还不得不认下来，毕竟她昨天用棒子把人敲晕这件事，是否定不了的。

她沉重地点了点头，德波尔夫人看她的目光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你实在是个表里不一的姑娘，宾利小姐！看起来弱小又没主见的你，却实在是个狡猾又大胆的人，并且手段高强、善于蛊惑人心，不仅让达西头脑发昏，甚至连罗伊还有我女儿安妮都肯替你说话。”德波尔夫人的声音冷硬，而且这样的评价，让一直心态平和的卡洛琳都有种被折辱了的感觉。

果然伊丽莎白小姐会与她针锋相对甚至显得很没有礼貌、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位夫人讲话实在是太苛刻了。

卡洛琳很想反驳她，不要把达西先生、罗伊先生和安妮小姐都看成傻瓜，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说话做事都是有自己的判断力的，而他们愿意替卡洛琳说好话，一定不是她蛊惑人心的结果——卡洛琳自问没有这样的本事。

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她与伊丽莎白那时的情况不同，她如今和达西先生两情相悦，并且都真心地期待着他们的婚后生活，自己不能因为一时意气不忿而头脑发热地逞口舌之快。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示弱甚至是默认般的不作为，居然让德波尔夫人露出了第一个表情，不是笑容，却比笑容更显得惊悚——她状似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你很好，宾利小姐。有良好的家教，不是明明一无是处却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姑娘，你还很勇敢、胆大，要知道，做彭伯里的女主人可不是继续当温室里沾着露水的鲜花，风一吹就要腰折了，而是应该成为一个随时能拿起武器保护家庭和孩子的女人。”

德波尔夫人亲自端起茶壶替她倒了一杯清水：“我想你还没有吃早饭，所以不应该喝太浓郁的饮品，这些生活上的小细节，你该学习的还很多。当然，我这么说不代表我已经认可了你们的婚事，作为达西的至亲，这件事我依然会非常慎重。”

“是……我会虚心学习的。”卡洛琳被她突如其来的赞许给砸蒙了，看样子，德波尔夫人不仅不觉得她拿棒子打人这件事很不得体，甚至还鼓励她的勇猛……

卡洛琳有些拘谨地抬手接过杯子，连被烫到都不敢动一动眉头。德波尔夫人扫了一眼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啜饮的小丫头，终于抽了抽嘴角，然后状似无意地叹了一声：“水怎么还这么烫！”

卡洛琳：“……”

她缩着有些麻的舌尖，将杯子慢慢地放到了桌子上。

在德波尔夫人大发慈悲地放她离开时，卡洛琳刚要起身，对面的夫人突然神来一笔，自言自语般道：“不过说回来，我真替达西感到着急，如果他甚至已经求婚成功了，却还被称呼为‘达西先生’，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对方声音放的不大不小，也并没有对话的意思，卡洛琳又已经道过别了，可她非常确定，这句话是德波尔夫人有意说给自己听的。所以开始的质问呢？说好的棒打鸳鸯呢？明明还是护短……这就来替自己外甥找场子了。

卡洛琳心塞塞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