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角跟野人住在一个大岩洞里,由于在路上折腾了好几天,他到底生病了,发着高烧。< 野人母惶恐不安,就抱着他寻找人家,一直往河谷的上游走。< 入夜时,终于有了村落的灯光,野人赶忙跑去将李重角放在一户人家的门口,然后嚎叫几声就跑开了。< 很快门开了,出来一个男人,看见李重角,先是一惊,随即喊问是谁家的娃,连喊几遍也没人应,随后走进月光四下张望。< 门里又出来一个女人,打着松明,叫回男人一起看李重角,见李重角病得不轻,两人说了些什么,之后男人背起李重角向灯火密集处走去。< 到了一栋挂着“康乐堂”牌匾的大房子门口,男人放下李重角,迟疑片刻,才敲响门,里面有动静时,他吹灭松明赶紧溜了。< 门开了,出来一个女人,见了李重角马上把他抱进屋里,一面喊喊她的丈夫救人,一面又出门看,却不见外面有人影儿,只听见山上有粗犷的嚎叫,她才进屋又插上了门。< 这两口子,男的叫贾和春,是个大夫;女的叫席萍。他们夫妻俩膝下无儿。< 贾和春给李重角把完脉,抓了药,席萍现生火煎药。< “这娃不是我们村的吧,可就怪了,哪里来的呢?”贾和春心里琢磨着,也进了厨房,边帮忙煎药边说这事儿。< “不管是谁家的,救了再说,我倒想他是天上掉下来的……”席萍说着想起了什么便呜咽起来。< 贾和春轻拍妻子,安慰说:“又想咱儿子啦?!放心吧,去山宝洞求了神农的,神农可是有求必应的啊,他会保佑野人不会吃咱们儿子的,没准儿哪天就送回来了呢!”< 席萍怨道:“每回就这几句,想哄我哄到老啊?”< 忽然他们听见李重角急促的喊叫声,跑去看时,又没了声音,只见他的嘴在翕动,不一会儿,他又叫起来:“不……不要走,野人母……”< 喊的是“野人”,夫妻俩听得真切。< 席萍激动地说:“莫非,莫非他是被野人抱走了的我们的儿子?”< 贾和春得意地说:“我不是哄你的吧,肯定是神农显灵了,我得去上柱香。”贾和春到神桌前上香,席萍则兴奋地翻出针线包,一面做针线活,一面守着李重角。< 次日李重角醒来,感觉身体好多了,看看周围,发现自己在一间敞亮的屋子里,他感觉像是回到了舅母家里,但马上又否定了。< 旁边的几案上放着一碗汤水,热气冒着,可以想见刚才有人轻轻地来过。他就叫起来,闻声赶来的是一个笑盈盈的妇女,清瘦的个子与他的舅母相仿,但显老,穿着十分朴素。< “这是在哪里呀?”李重角禁不住问。< “这里是神农山庄,归州最边上的村子。我们这里是一家药铺,昨天晚上听见有人敲门,一开门就看见你歪在门口,病得不轻,是我们救了你。——那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落到了这步田地啊?”< “外公不要我了,他把我撵了,他竟然把我撵了!”李重角努着嘴说。< “那你的爹娘呢,也不要你了吗?”< “我没见过爹娘,我是跟着爷爷和野人长大的,我们住在一个大岩洞里面。”< “野人?你外公是谁?爷爷又是谁?”席萍变得敏感起来。< “我爷爷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别人叫他神卜翁,他对我最好了。他说刺史是我的外公,就是那个认我又撵我走的那个人。”< “刺史的名字是不是叫席禛?神卜翁是不是白胡子长得垂到膝盖?”< “嗯,你怎么晓得这些的?”< 席萍一下子抱住李重角,儿长儿短地叫起来,禁不住热泪盈眶。< “你为什么是我娘呀?”李重角摸不着头脑。< “归州刺史席禛是我爹啊,白胡子神卜翁我十多年前见过他,当时我去山宝洞求神农保佑你回来,还请他卜过卦的。”< “那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外公从来没跟我说起过你们啊。”< “哎,这个说了你也不懂,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以后再跟你说吧。”席萍的心情变得沉重,她不做声了,给他喂药喝。< 屋子里静了会儿,贾和春匆匆地进来,一身泥,原来是他上山采药时,看见了野人,被吓得连滚带爬地回到家。< 李重角忍不住笑,还神气地说野人听自己的话。贾和春夫妇认定李重角就是他们的娃,正是被野人送回他们身边的。< 贾和春问李重角:“为什么你外公认了你,后来却又撵你走呢?”李重角不先回答,却问:“为什么你们离外公那么远呢?还一点来往都没有。我先问的,先回答我。”< “哦,那还是我和你娘结婚之前的事情。我们的婚事,你外公不同意,我们就跑到这里躲着结婚,躲着过日子喽,还躲着把你生了出来。”贾和春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