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牵着那马,径直向那荆棘岭驿走去。 驿站外面依旧停着那一辆牛车,一辆羊车,一辆鹿车。那一头威武雄鹿引得好些人惊奇赞叹,围在那里评头论足,惹得那雄鹿又是骄傲,又是焦躁。 墨子冷笑道:“一帮睁眼的瞎子。” 店里迎上来一个小小的童子,拱着手,向墨子叫一声:“客官!” “你是谁?”墨子问。 “俺是小二。” 墨子摇头道:“小虽小,却不二。” “什么是‘不二’?” “你就是你,里面是你,外面也是你,你只有一个,所以是不二。” “听不懂。” “那就是因为小了。”又道,“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客官在这里住过?” 墨子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租契道:“你看看。” 童子看了,忙道:“客观请进!”随手就来牵马,不想却被墨子狠狠地瞪了一眼。 墨子道:“你做什么?” “俺为客官牵马。” 墨子不喜:“马在何处?” “客官牵着的不是?” 墨子扬起马鞭就在童子的额头上敲了一记。 童子捂着头,愕然道:“你打俺怎地?” “俺何曾打你?” “你不仅打俺,你还耍赖!” “我用得什么打你?” “便是马鞭!” “哪里有什么马鞭?” “你手里的不是?” “若真是用他你就死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马鞭,是宝刀。” “那俺怎么没死?” 墨子扑哧一笑:“所以说俺没打你。” 那童子愣在当场。 墨子牵着马继续往里走,又向那童子道:“我刚订了一桌席面,可好了吗?” 童子连忙追上来,应道:“可是一位军爷订的吗?” “你怎知道?” “那军爷说,是给一位黑脸的大官和一匹马订的。” 墨子回头又是一鞭。 “你又打俺怎地?” “跟你说了不是马。” “那是什么?” “是马兄弟。” 童子愣在原地。 白子在店外叫嚷:“你他娘的还真不去了?” 墨子道:“跟你说了要会客。” “分明是个怪物。” “跟你说了是人。” “人会生啖羊rou么?” “想是家里遭了饥荒。” “还看着俺流口水哩。” “谁让你长得好看?还细皮嫩rou的,哪里像个木匠?倒像个小娘——” “你就不怕老李怪罪么?” “他在跟国师论道呢,没工夫管俺。” “论完了呢?” “那也不怕,老子自有道理。” “什么道理?” “你进来我才告诉你。” “你休想绊住我!” “是想请你喝酒哩!我已与马兄约定了,今夜必要不醉不归!” “你不怕老李,也不顾念那些凡人吗?” “人要死,我还能拦着不成?” “那我可走了。” “你走便是!” 白子叹息一声,自拍马驰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 两个说话早已惊动了那店里的掌柜的,出来见了墨子,喜道:“大官人!” 墨子冷笑道:“老旁,哪里又冒出来个童子?” “是我外甥。” “那你妹子必然不是亲生的。” “谁说的?” “你不会看看你那怂样?要是你亲生的妹子,断然生不出这样白嫩的外甥来。” 那叫做老旁的掌柜乃是个粗犷的汉子,头发胡子寥寥草草,青铜脸色却又显得沉稳又坚毅。 “果然不是亲生的。”老旁扭捏道。 正说着,又走出来一个长脸的妇人,墨子奇道:“这又是谁?” 老旁忙道:“这便是我那妹子。阿边,过来见过大官人。” 阿边走上前来,福道:“见过大官人。” 墨子道:“果然不是亲生的。” 阿边噗嗤一笑。 墨子心下厌恶,脸上厌烦,问道:“不说这个,我订的席面在哪里?” 老旁忙道:“那便是了。” 果然有一桌丰盛的席面。 墨子回过头来,已然换了一张笑脸,对那马连连拱手道:“马兄,请上座!” 那马早在忍耐,此时立刻摇头摆尾地去了,他却不能上座,因此就站在桌边,一阵狼吞虎咽。 那童子要走,又被墨子敲了一鞭,非让他来倒酒。那童子捂着脑袋,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如此忍耐多时,眼见得那一人一马吃得差不多了,其时夜色已浓,店里也三三两两地来了其他一些客人。 此时墨子已有几分醉了,终于忍不住抚着那马的皮毛大笑道:“此千里马邪?此天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