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荆棘岭西去,那一个佛国就叫做“盂兰”。 只因那国四面环山,便如处在一个盆中,那国也因此而甚闭塞,仅凭着几条山路与国外相通,那东向的一条便通往荆棘岭。盂兰国中也有数万户人家,只为尽皆笃信佛教,国中因此禅院林立,遂也有“小天竺”之称。 诸寺院中,有一座建筑最是宏大,历史也最是悠久者,唤作“鸡鸣寺”。寺中有一个不色和尚,也不知有多少岁了,须眉飘飘如雪,却依旧身轻体健,乃是一个得道的高僧。不色和尚因为笃持静道,平时但打坐参禅,鲜少与人争竞,也鲜少为外物所扰。 其时不色和尚正在那院中树下闭目养禅,忽闻得院外喧沸,遂叫弟子察看。不多时,那弟子恭谨回道:“禀师尊,是那新来的几个外道又在闹了。” “又闹什么?” “说是要开疆。” “开甚疆来?” “便是那荆棘岭。” “什么?”不色失色道:“哪个荆棘岭?” “师父说笑了,还有哪个荆棘岭?” “他却不知那岭上的深浅!那里住着的几个仙人常时在那岭上作怪,从来不许凡人靠近。为师尚且避他不及,又岂是他几个外道惹得起的?” “那外道说仙人现已去了。” “何以见得?” “说那岭上的桧树死了。” “什么?” 不色和尚圆睁双目,厉声道:“何时死的?” “想必是有些时日了。说是近来那岭上愈见葱茏,那桧树却日渐黄了,故此知道死了。” “那岭方圆八百里,那桧树距此又何止有二三百里?那外道又不是千里眼,那树又常笼罩在云雾之中,他怎么知道那树黄了?” “外道说他等就是从那岭上来的。” “一派胡言。那岭上荆棘密布,人如何走得?” “自然是一派胡言,奈何国人却信了。” “真乃愚民!” “自然是愚民。不过昨日夜间,有人在那岭上点火,那火烧了一日一夜,至今未灭。” “什么?” “外道说那火就是仙人已去的证明。” 不色跳将起来,叫道:“快走,快走。” “快走怎地?” “去那岭上。” “去那岭上怎地?” “去了才知道。” “可是那里的仙人可不许凡人靠近。” 不色回头道:“甚么仙人!” “据说他们在那岭上修成仙道,距今已有数千年了。” “其实不是神仙。” “那是什么?” “是几个树怪。” 那弟子也大惊失色。 “快走,快走!是处与我大有机缘。” 那弟子又道:“师父要去那岭上,缘何却往禅室中去?” “蠢货!是处距此既有二三百里,还不得备些干粮饮水?” “那却不必了。” “何也?” “只需带些金子银两,在那路上买些便是。” “蠢货!入那岭中,一路上但是些草木荆棘,你到哪里买去? “师父不知,这去的不只是那些外道并其拥趸,阖城居民也不知去了多少哩!” “多少?” “但是那无产的穷人,没家的浪人,都去了。便是那些个大户人家,甚或累世冠族,也不知出了多少丁口,去了多少走狗哩。那些个贩夫走卒遂也跟着去了,赶车的赶车,挑担的挑担,跟赶集似的。” “何以闹得这般大动?” “国王还出了榜文哩。” “甚么榜文?” “说是‘凡所辟,皆自有;凡所耕,免税三年’。” “哇呀呀!” “这些是抢地的。还有那些做木匠的,都要去分几方古木,有一些老人家,还要去抢几块棺材板哩。” “哇呀呀!” “师父一再叫唤怎地?” “叫人。” “叫甚么人?” “所有人!” “所有人?” “只要是人!” 不多时,那偌大的禅院之中,只见得光头攒动,在日头下熠熠生辉。那弟子站在不色身前,不禁洋洋得意,在那里耀武扬威。那不色初时焦躁,好容易平静下来,此时复又不悦道:“怎地有这般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