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怎么,我,我,我当然得回小王庄来哩,我爸妈的坟在这里哩,他们还待在耻辱之地上呢。”王向远忽然觉得,王通达的问话问到了要害之处,因为年轻,因为对爱情的纯真追求,他竟然没有仔细地、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呢。回答不出,他便问王通达:“你呢?你的对象有眉目了吗?” “我比你大出一岁多,二十五岁多的年纪,在咱这乡下,听上去,就到了光棍年纪了。再加上,我越长越寒碜,家里的光景也是烂包,还会有哪个闺女家瞎了眼看上我哩?” “你别灰心,你肯定打不了光棍的。”王向远说,为了安慰王通达,他开了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你的妻子正在她娘家里,她娘帮你养着帮你教育着呢。” 王通达也笑了,喝下了一小口酒。 王向远却是将一满杯酒一干而尽。 王通达却将话题重又扯到了王向远身上:“向远,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寻思过,其实,你在咱这地界找个对象挺好的哩,哪怕她不是王月荷,也没她漂亮,当然了,也没你在外面找的那个小情人漂亮,可要是差不离儿,能配得上你,我觉得就行。你想没想过,你要是在咱这附近找下对象正正经经结了婚,你就有了个守家的人;还有,说到底,你是个孤儿,无亲无故的,哪怕你有天大的本事,在咱这里,你的根基还是太浅了;你若是找下了为你守家的人,还生下了儿子,你算是把你爸的那根脉续下去了,还有,你把你爸妈的坟迁到祖坟地上去,你就是回了部队,那刘翠翠家的人心里也得掂量掂量,她家的人要是敢去撬你爸妈的坟,你老婆是守在家里的,她当然不干,会跟她家的人吵闹吧,你老婆家的根基要是硬,人丁要是旺,我敢说,刘翠翠家的人动都不敢动。你说,我说的在理不?” 王向远怔怔地看着王通达,他很吃惊,他记得,这样的恶俗的想法曾在他的脑子里一闪念地生出来过,可是让他一瞬间就强压了下去,他心目里的爱情不是这个样子的,永远是那种带了浪漫色彩的毫无市侩气息的,像池中的莲花,像天上的白云。如今,王通达的话适时地拨动了他心上的某一根弦,但他还是不愿承认曾有过的一闪念,道:“我遇不上这样的姑娘啊?” “你以为那些姑娘家都是王月荷或者是你在四川的那个小情人?大部分人还是要媒人来介绍的吧?”王通达说。 王向远一时不语,他总觉得,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是加入了一个人哪怕他或她是媒人,终有些别扭,还势必掺杂了过多的其他因素。 王通达道:“你虽比我小,可也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咱们这地方,像你我这么大的没结婚的人可是太少了,哪怕没结婚,也是都找到对象了。我呀,在村上转悠的时候,把风放出去,你放心,总会有媒人来到这里为你提亲的。这一回啊,你得务实,不能光图那闺女长得漂亮。” 为了早日实现自己的许愿,为了能把爸爸mama的坟茔迁入祖坟之地且有人能在小王庄守着,使刘翠翠家的人不敢轻举妄动,王向远的确生出了退而求其次的想法,他在爱情的理念上有了一点点妥协。他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爸爸mama埋怨他乐不思蜀忘了他们也忘了自己曾经的许愿。似乎,就是在那一刻,他有了那样的念头,那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了。 第二天,王通达果真把风放了出去,一些人特别是爱为他人牵红绳的媒婆媒汉们,以为王向远真是回来找对象的,虽然心里对王向远仍抱着偏见,但还是有人动了心思,想为王向远寻觅一个相称的对象,由此挣下一笔作媒钱,还可赚个酒足饭饱。 王向远虽然提干成了一名正排职军官,但他的孤儿身世却成了他与女方成亲路上的一大障碍。有好几个姑娘一当知道王向远的家境时便打了退堂鼓。好在,终于有姑娘愿意与王向远相亲了。 既是同意与王向远见面,姑娘一见了王向远岂有个不乐意?一身戎装的王向远英气逼人,立马勾走了姑娘的魂儿。可是,王向远却总是回绝,回绝。 连王通达都为他着急了,劝道:“你是不是总把王月荷当成个标准?你呀,你心里不把她抹去,不把你在四川的那个名叫白云的小情人抹去,你就是相一百回亲,也成不了。” 王向远为自己辩解道:“我知道,她们一个个都没法跟王月荷相比,也没法跟白云相比,但总得让我心里满意吧?我不是种猪,也不是种牛,哪能逮着什么是什么呢?” 好在,终于,有一个姑娘入了王向远的眼;当他看到她时,眼光竟然拉直了。他从她的脸上身上,竟然看出王月荷的丰韵,娇俏而不单薄,妩媚而不妖艳。 他和她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了,王向远还邀约她去鲁蒙县县城里的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在幽暗里,王向远转脸看着她的脸部轮廓,啊,这一刻他竟有一种错觉,以为她就是王月荷,是的,她与王月荷太相像了,他不明白她们为什么那么相像。他忍不住,亲上了她的面颊;她没有回拒,转过脸来,两张红唇,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