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成人字形的大雁,发出凄婉的哀鸣,缓缓掠过天空中一轮赤红色的圆月,消失在无尽苍茫的夜色里。 杜家村外乱葬岗,秋风萧瑟,磷火幽幽。 一只青蛙,蹒跚着跳上一块墓碑,伸出长舌头捕食被供桌上的烛火吸引而来的飞蛾。 在摇曳的烛光照耀下,墓碑上新描的四个大字清晰可见。 ——杜肆之墓 箕坐在供桌旁的村长老头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手,将蹲在墓碑上的青蛙轻轻捉住,发出一声长叹: “人生短短百十年,不管生前如何,死后都是黄土一捧,广结善缘如你,杀人盈野如我,结果不都是一样么……” 他微黑的脸庞上满是寂寥,拇指轻轻抚过青蛙冰凉滑腻的后背,慢慢放到地上任其仓皇逃离。 然而无人回应他的感叹,天地之间只有晚风呜咽,秋虫鸣唱,如泣如诉。 其实不然—— “呵,若不是亲耳所闻,只怕谁也想不到,当年‘凤巢七子’中最为桀骜不羁的紫枭殿下居然也会发出这样的慨叹。” 一个苍老的声音,远远从夜幕深处传来,身穿白**法袍的圣·艾利诺万乘着夜晚的凉风,缓缓飘落在村长老头的面前,谦谦施礼,不复之前在晒谷场上所表现出的狂傲不逊。 “圣·艾利诺万,恭喜你封圣。”村长老头微笑,颔首。 “哪里,老夫……咳!我只是侥幸罢了。”堂堂封圣强者圣·艾利诺万在村长老头面前却似乎不敢托大,习以为常的自称被他自己一声轻咳遮掩过去。 作为当年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伙伴,圣·艾利诺万很清楚当年的“凤巢七子”是多么的强大,记忆中那七人虽然都只是九级练气士的水准,却擅长配合作战,联起手来甚至连封圣强者都敢斗上一斗。而眼前之人,更是其中天赋卓绝之辈,在七人中也称得上是翘楚。可惜世事变迁,当年桀骜不驯的翩翩佳公子已然沦落为乡野间粗鄙不堪的糟老头,就连当年纵横驰骋的一口紫枭宝剑也都损坏、布满铜锈。 想到这里,圣·艾利诺万摇摇头,将往昔回忆抛诸脑后,双眼直视着村长老头,恳切道:“紫枭殿下,我这次来,是想想你讨一样东西,你是否还记得当年我们在探寻‘众神墓地’之后,你分得过一枚‘迷宫之钥’?” “呵呵,是那枚空间系魔法石吧……”村长老头敲了敲脑袋,回忆了片刻方才笑道,伸手不紧不慢的从供桌上抓起一坛酒,拍开封泥,将供桌上的两只酒碗倒满,对着圣·艾利诺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才继续说:“可惜啊,叫我拿去换酒喝了……” “换酒了?”闻言,圣·艾利诺万当然不信,眉头皱了皱,耐着性子:“请你不要开玩笑,这‘迷宫之匙’若是拿来换酒,怕是一江一湖的酒都能换到吧?” 村长老头并不回应,而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大口大口的喝着,两眼却盯着供桌上摇曳的烛火,微微发怔。 “紫枭殿下?你,唉……”圣·艾利诺万见村长老头不搭理自己,心中大急,然而却又不便发作,只好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浅浅饮酌了一口。却险些被酒水呛到,苍白的面颊立即升起两团酡红,“这,是什么酒?!” “哈哈,杜家村酒佬仙的‘黄粱蒸’如何?值不值得用‘迷宫之匙’来换?”早就等着看圣·艾利诺万出洋相的村长老头顿时仰面大笑,再次将酒碗斟满,一饮而尽,如此反复,酒至酣处,他伸手解开衣襟,露出了他那干瘪得不近人形的身躯,敞开的衣襟间,一道狰狞的伤疤从他的左肩斜斜切至右肋下,猩红的皮rou恐怖的翻卷着,嶙峋的白骨之间,透过一层薄薄的筋膜,似乎还能看到胸腔里有一块缓缓搏动的rou块…… “你这是?”圣·艾利诺万突然想起了紫枭剑上那道可怖的裂痕。 “成王败寇,不提也罢……”村长老头浑浊的老眼中陡然升起一片阴霾,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记忆,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杜家村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 “哦,是么……”圣·艾利诺万将手中只喝了一口的酒碗放回供桌,随意的敷衍着。 见圣·艾利诺万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村长老头笑笑也不以为意,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早在酒佬仙成名之前,这杜家村其实是叫肖家村的,村里祠堂供奉的也都是肖氏先祖,一连数百年啊,却只因为杜肆这个外姓之人酿出了远近闻名的好酒,引得方圆百里的好酒之人纷至沓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索性将肖家村叫作‘有杜肆的那个杜家村’,渐渐的,肖家村这个名字被世人遗忘,杜家村却被口口相传叫到了今天,如今甚至很多肖氏子孙也只知有杜家村,不知有肖家村……” “啥?”本以为村长老头会说出什么惊人大秘密的圣·艾利诺万直接愣住了。 “所以大长老才会找来巫祝太婆,想要除掉杜宇啊。”村长老头耸耸肩总结道。 “就为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你们就要烧死一个孩童?!”听到这里,圣·艾利诺万皱起了眉头,却似乎并没有动怒。 “是啊,多么可笑啊……”村长老头点了点头。 “而你就任由那些乡野村夫如斯摆布?岂不是更可笑?!”看见村长老头一脸的无所谓,圣·艾利诺万额头青筋跳了跳。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会在意一个孩童的生死,年轻时见惯了生死搏杀,死亡,尤其是别人的死亡,对圣·艾利诺万来说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真正让他觉得不舒服的,反而是紫枭那副唯唯诺诺,任人摆布驱使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