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一阵悦耳的门铃响起。一妇人从客厅走向大门,身后还跟着一条黑色短毛的腊肠犬。妇人一开门,那狗见是陌生人,就开始不停地吠叫,妇人喝止道:“贝贝,别叫。”于是转过脸来,朝那门口的人问道:“请问你找谁呢?” “姑妈,我是小嫣呀,你不认得我啦?” 妇人愣了一会,才惊讶地说道:“真的是小嫣呀!”她激动地抱着邹嫣颐肩膀,从头到脚瞧了又看、看了又瞧,“我就说怎么看着眼熟,原来真是嫣颐呀!你是长大长漂亮了,这么多年不见,你们还好吗?”邹嫣颐笑着点头,道:“还好,大家都很好。”姑妈愣是看了她半天,貌似怎么看也看不够,过了一会,才一拍脑门,道:“哎哟,你瞧我,一激动就啥都忘了,别站门口,快进屋里坐。”她边领着邹嫣颐进屋,边朝屋里喊道:“老头子!看是谁来了?” 那条叫贝贝的腊肠犬倒也通性,见自家主人招呼着邹嫣颐进屋,它也乐得绕圈摇尾。 这时候,屋里走出一位满头银发的男人,只见他手里揣着本比砧板还厚的书,托着老花眼镜瞧了邹嫣颐半天,没瞧出个所以然。邹嫣颐笑着说:“姑父,是我呀,小嫣啊。” “哎哟!”姑父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道:“多年不见,你是长大了,还真没认出来呀。快快进来坐。” 姑父领着她围着茶几坐下,吩咐姑妈去煮些开水,然后还把自己那陈年普洱拿出来招呼邹嫣颐。水开茶香之后,三人就坐着聊了起来。 姑妈一手抱着贝贝,一手给邹嫣颐倒茶,问道:“就你一个人来呀?你爸呢?” “他还在湖南。”邹嫣颐说道。 姑妈问道:“你爸他近来怎样了?”姑妈虽知道邹嫣颐她妈带着小儿子离开,却不知邹嫣颐被她爸卖火坑里去。这些年来,邹嫣颐也不曾见过父亲,这人是死是活,是饱是饿,她一无所知。但如今姑妈问到,那又该怎么说呢?沉吟了一会儿,她只好撒谎道:“他还不错,有吃有喝,活得自在。” 姑父听了,接过话道:“那已经很不错了。你爸是个命苦的人,有空就带他来我们这玩玩,都许多年没见了。” 邹嫣颐心道,他还命苦?那自己算什么?可脸上还是堆起笑容,一个劲地点头。 姑妈牵过她的手,问:“你现在在哪上班呀?”这个问题,在来的时候邹嫣颐已经想过不下十遍该怎么回答。按照事先想好,她不加思索的说:“湖南那边的工作我前几天辞了,打算来这里碰碰运气,顺便看望一下您二老,要是找到工作了,我就在这附近租个房子,过上一段时间再说。”姑妈却问道:“你要是出来了,照顾你爸呀?” 果然问到这个了——邹嫣颐心里暗道——还好这些问题跟来之前所想的一模一样。她小抿了一口普洱茶,说:“我之前在湖南上班,也是每个月给他汇生活费,只要他有钱花,才不管我在哪,我要回去,他还不喜欢呢。”姑妈点了点头,这正合她所了解的弟弟的秉性,于是道:“如果你是想在这发展,那就别去租什么房子了,咱们这有地方,你表哥跟表姐一个星期才回来吃一趟晚饭,吃完了又走,留下我们两个老家伙在这,天天对着四面墙,无聊透了。你来了正好陪陪咱们,免得我们患上那个叫什么?老人痴呆症。”说着,她转过脸朝姑父说道:“你说是不是?老头儿?” 贝贝仿佛也听懂了,随着姑妈的眼光朝姑父伸着舌头,一副期待的样子。 “是啊。”姑父摘下自己的老花眼镜,擦了几下,道:“你就在这住吧,反正有的是地方,待会给知书和知贤打个电话,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好工作介绍。” 邹嫣颐姑父姓叶名律航,叶知书和叶知贤就是姑父姑妈的一对儿女。叶知书为大,是个儿子,他毕业于南昌大学法律系,主修刑民两法,后继承了父亲的衣钵,跟随父亲从事法律工作多年,在父亲退休之后,就接过旗职,亲力亲为打理自家的律师事务所。在父亲退休的这十年间,他透过老父攒下的人际关系与自己的努力,在当地法律界已是声名大噪,风头正旺; 而毕业于南昌师大的女儿叶知贤,则在南昌某所中学里任团高官,主教历史,次教政治,亦是当地妇女儿童维权组织的领导。虽说这两个事业有成的人是邹嫣颐的表哥表姐,可年纪却与她相差二十多岁,走在街上,说是她的爸妈也毫不过分,这还得托邹父全心全意支持晚婚晚育政策的福。 听到姑父姑妈如此说,邹嫣颐一时觉得心里暖暖的。都多少年了,她早已忘了家是什么感觉了,只记得这几年来,在自己身体上游走过的男人少则几百多则上千。在那些时日里,吃的是侮辱与委屈,花的是血rou与汗水。但今天,就在自己走进这个三室一厅的房子,与姑父姑妈目光接触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之前那些不堪回首的生活,终于到头了,一时感触,竟流下满眶泪水。 “小嫣?好好的干嘛哭了?”姑妈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邹嫣颐拭去泪水,道:“只是突然想起这些年的生活,妈带着弟跟人跑了,留下我跟爸,家不成家,打那开始,我就再没听过一句来自家人的鼓励话。高中辍学后我就出来打工,养着自己跟老爸,从始我就风餐路宿,别人逢年过节都能回家,而我却还要留在打工的地方工作。我爸已经没把我当自家人看,只会向我要钱,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您二老会关心我。” 姑妈听了,也是一脸感慨,她牵过邹嫣颐的手,道:“小嫣啊,我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其实我跟你姑父还有表哥表姐都想常去看看你们,可一想到你爸,我们就……”她为难地看着邹嫣颐,而邹嫣颐却说:“我明白的姑妈,之前你们每次过来看我,都给我捎好东西,但我爸就是个不知足的人,他老认为你们家过得好,就该关照他,但始终长贫难顾啊。” 姑妈点了点头,道:“小嫣,希望你别怪我们啊。就这三年来,他经常到我这儿问我借钱,每次一借就是几万,借着借着就十多万了,到现在别说还了,就连个交代都没有。我跟你姑父商量过,那些钱也就算了,就当是姐跟姐夫支持他吧。不过这段时间倒是不见他来了,或许是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吧。” 姑妈的话,直把邹嫣颐听得咋舌,原来老爸在把自己卖到火坑,填了赌债之后还经常向姑妈借钱,而且还借了这么多,看来这男人真是无药可救了。 “其实钱倒是小事。”姑父接过话道:“就是你爸的为人,我们确实不敢恭维。嫣颐啊,你可别怪我们把话说到这份上,只是有些事我们实在是不吐不快。” 邹嫣颐道:“我明白姑父,我爸好赌成性,说白了就是一堆烂泥,扶不了举不起,谁摊谁脏,你们对他也是仁至义尽了,这些年他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在这就替他向你们道歉了。” 姑父说:“这是哪里话?对了,你长途跋涉的,要不先去洗个澡,我和你姑妈去给你弄点吃的。” 这些就是邹嫣颐心里一直渴望的简单的幸福,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叮咛,也足以让她倍感温暖。这可能就是久旱逢甘露吧。 吃晚饭的时候,表哥表姐也正好携同爱人与子女、还有子女们的异性朋友回来看望两老。霎时间,屋子里热闹了许多。两兄妹见了邹嫣颐,起初还很惊讶,可没过半刻钟,两兄妹的目光里就带着许多怀疑与猜度。邹嫣颐自然感觉得到,只是表哥表姐没挑明说,她也就只好忍着,心里却咒骂了自己那混蛋老爸不知多少次——要不是那混蛋,自己用得着受这等目光吗? 其实表哥表姐两家人邹嫣颐也曾见过,但除了刚见面时一句简单的招呼,他们便没再理会邹嫣颐。 要说这屋里是个什么气氛——两老人家在厨房里忙活着;表哥表嫂跟表姐表姐夫聊着;表哥的独女正跟自己的男朋友玩着手机,而表姐的独子也跟自己的女朋友看着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