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自酿啤酒很黑啤,酒香里带着粮食的味道,很香,从萧沐辞打开小龙头的时候他就闻到了。
端起啤酒喝了一口,麦芽的焦香味在口中蔓延开来,淡淡的苦味中夹杂着一点甜,不难入口,香味醇厚,回味很长。
“好喝。”安雨航笑道。
“先吃点东西垫个底再喝,不然容易醉。”萧沐辞说道。
“好。”安雨航放下酒杯,开始吃饭。
这家私房菜馆的菜做得真心不错,虽然价格肯定不便宜,但还是让安雨航觉得很值,在别的地方恐怕很难吃到这样的味道。
胃里有了点底,安雨航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在吃完一块排骨后,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对萧沐辞道:“萧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还陪我过年。”
萧沐辞笑了笑,也放下筷子,拿起酒杯和安雨航轻碰了一下,说道:“你只要好好照顾自己,就算是对我的感谢了。”
“我会的。”安雨航点点头,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他是打心底感谢萧沐辞,萧沐辞帮过他的事他都快数不过来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正式地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今天正好,只有他们两个人,又有酒,安雨航自然要敬他一杯。
“慢点喝。”萧沐辞知道安雨航是心真想谢他,他也领了安雨航的心意,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啤酒。
安雨航放下杯子,舔了舔嘴唇,因为啤酒的缘故,让他觉得胃里暖暖的,挺舒服。
萧沐辞喝完后,又将两个杯子加满,对安雨航道:“再吃点菜。”
“嗯。”安雨航夹了自己喜欢的鸡肉,慢慢吃着。
萧沐辞不时帮他夹菜添汤,自己倒没吃多少。
“萧哥,你为什么一个人过年啊?”吃着萧沐辞给他剥好的虾,安雨航问道。从昨天到现在,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他们都没提起这个话题。
“我父母很忙,这个月他们在国外有工作,索性就在那边过年了。我年后也有生意要谈,不想两头跑。”萧沐辞说道。其实他和父母的感情不错,只是他们三口都太忙,实在没多少时间联络感情。
“嗯,那也不错。至少你想父母的时候,还能去找他们。”安雨航有些失落,萧沐辞和他不一样,萧沐辞是主动地想一个人过年,而他是被动的不得不一个人过年。
萧沐辞抬头摸了摸安雨航的头发,安雨航因为喝了酒,脸上泛起粉红,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萧沐辞,眼里有着很明显的落寞。
“没事,我陪你。”萧沐辞说道。
安雨航勾了勾嘴角,又拿起杯子碰了一下萧沐辞的,抬头喝了半杯。
“慢点,喝太快容易醉。”萧沐辞并不怕他喝醉,只是担心他会难受。
“没事儿。”安雨航拿着杯子,对萧沐辞道:“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一个人过年吗?”
其实萧沐辞多少能猜到一些,但并没有说。
安雨航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手里的杯子,低头道:“我回不去啊……”
“我跟家里出柜了,他们都接受不了。”安雨航又喝了口酒,继续道:“其实我以前一点都不怕和人吵架,但自从我出柜后,家里人就开始和我冷战。萧哥,你知道冷战的感觉吗?”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你胸口,不疼,但很闷,喘不过气,时时刻刻都在生气。心里有火也发不出来,因为没人在意你生不生气,就像你根本不存在一样。”安雨航眼睛微微泛红,“从那时候开始,我真的怕了。特别怕吵架后别人跟我冷战,感觉一秒也忍受不了。所以我不得不收敛脾气,尽量不跟别人吵。我也不敢再随便跟别人出柜了,如果别人接受不了,我又得再次陷入冷暴力。真的特别特别烦。”
“其实我活得挺累的,我在忍受家里冷战的时候根本没人可以倾诉,因为我要和别人说,就肯定要出柜,特别被动。我有时候也觉得挺对不起袁嘉他们的,他们真的对我很好,但我却不能告诉他们我是个gay。”
吸了吸鼻子,安雨航将剩下的半杯酒喝完,然后又自己接了一杯。
萧沐辞看着安雨航,并没有阻止。他心疼这样的安雨航,但也明白,安雨航需要发泄。否则这些东西挤压久了,总有一天会压垮他,让他彻底崩溃……
“我到现在都记得我爸听到我说喜欢男人后,气得拿皮带抽我时候的样子。一点没留情,就像我根本不是他儿子一样,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一个怪物。”安雨航喉头哽咽了一下,喝了口酒,压住想哭的酸楚,继续道:“我当时被打得可疼了,但我不能吭声,也不能求饶。我可以骗所有人,但不能骗自己,我就是个gay,就是喜欢男人,根本改不了。他就是打死我,我也改不了。”
“我爸打我的时候,我妈根本没劝,就站在旁边看着。我弟弟也没理我,直接进屋去了。最后是我爸自己打累了,才停手。”
“你知道我当时什么样吗?我身上好几个地方都被抽得冒血了,我不敢去医院,只能自己拿点药抹一抹。我妈连进来看我一眼都没有,那一晚上我疼的根本睡不着觉,但根本没人管我……”
萧沐辞轻轻捧起他的脸,帮他擦掉掉出来的眼泪。安雨航哭起来并没有声音,只是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涌。
安雨航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沾了一手泪水。垂着眼别过头,快速用手蹭了一下脸,安雨航小声道:“抱歉……”
大年初一对着萧沐辞掉眼泪,安雨航觉得很不好,也知道有些人挺避讳这个的。
“傻瓜。”萧沐辞轻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回来,慢慢帮他把眼泪擦干。在他看来,安雨航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本就不该承受这么多。
“后来呢?”萧沐辞柔声问道。他希望安雨航把压在心里的事都说出来,这样也能轻松些。
安雨航抱酒杯又喝了几口,渐渐收拾起情绪,才开口道:“大概过了一周,我妈给了我一张名片,是一个心理医生,说让我去看病,说不定能治好。”
“我不去,然后我爸又发火了,说如果不去,就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我说我不是病,精神病院管不了。”虽然这件这件事过去很久了,但当时的那种感觉,安雨航仍然记忆犹新,“然后我爸又火了,拿起我弟的高尔夫球杆,把我头打破了。”
高尔夫球被称作是富人的运动,只因为弟弟说想玩,父母就给他买了一套球杆,那套球杆也没用上几次,就招呼到他头上了。
萧沐辞仔细看着他的额头,安雨航知道他在找什么,就指了一下被打伤的地方,那条伤疤藏匿在头发里,加上安雨航头发略长,所以如果不特意去找,是看不到的。
“因为出血太严重,我妈不得不带我去了医院,医院给缝了两针,留了个疤。回家的路上,我妈劝了我几句,话里话外无非是觉得我是跟人学坏了,可以改好。我自己什么情况自己最清楚,当时头也疼得要命,就没好气地跟她顶了几句嘴。”安雨航缓缓地呼了口气,“回家后我妈就病了,我爸说是让我气的。我弟看我妈那样,就记恨上我了,每天对我冷嘲热讽。后来我跟他吵了几句,我妈就不让了,说我自己不学好,还欺负弟弟。如果我再骂弟弟,就让我滚蛋。从那之后,我家就开始冷战了,大概持续了三个多月,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搬出来住了。”
说完这些,安雨航的情绪也平静下来,但因为刚哭过,所以声音听起来还是闷闷的。
萧沐辞很想拥抱他,但这样的举动又实在太过突兀,只能轻轻拍拍安雨航的背,说道:“都过去了。你做的对,这种事情是不能靠遮掩粉饰太平的。”萧沐辞想跟他说还有他在,以后他会护着他。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他会和安雨航说这句话,但不是现在。不过也不会让安雨航等太久。
“嗯。”得到肯定,就等于给了安雨航信心。将杯里的啤酒喝完,安雨航抬头看向萧沐辞,问道:“萧哥,你出柜了吗?”
萧沐辞摇摇头,说道:“身边几个重要的朋友知道,但还没跟家里说。”
“嗯,你一定要考虑好了再说,别弄得像我这样。”安雨航觉得他就是一个反面例子,他不希望萧沐辞弄得和他一样。
“等我找到可以过一辈子的人,就和家里说。”萧沐辞说道,“我现在经济独立,工作也顺利。就算家里不同意,对我也造不成什么影响。”
“嗯,那就好。”安雨航点点头,又接了一杯啤酒。
萧沐辞挡了一下他的杯子,说道:“再喝要醉了。”因为喝太多,安雨航的脸已经很红了。
“没事,我现在很清醒。喝点酒我心里还能舒服点儿。”安雨航看着萧沐辞。
萧沐辞也没再拦他,反正有他在,醉了就醉了吧。
安雨航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不时地与萧沐辞碰一下杯,也不管萧沐辞喝不喝,反正他是一饮而尽……萧沐辞看着他,虽心疼,却也没阻止,如果这能让安雨航好过些,就随他高兴吧。
一小桶啤酒见低,安雨航趴在了桌子上再也喝不动了。
萧沐辞摸了摸他的头发,叫来服务员结账,顺便让服务员帮他叫出租车。这里是提供叫车服务的,很方便。
结完账后,萧沐辞帮安雨航穿衣服。
安雨航迷迷糊糊地问道:“去哪儿?”
“回家。”萧沐辞浅笑道。
安雨航“哦”了一声,就没动静了。
帮他把围巾围好后,服务员前来通知他车已经到了。萧沐辞抱起安雨航,离开饭店,上了出租车。
两人一起坐在后排,安雨航倒在萧沐辞腿上,像是睡着了。萧沐辞直接报了自己家的地址,出租车转了个弯,驶离饭店门前,开往萧沐辞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