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多诡,来无声息。
铅灰色的天空,云彩缓缓变脸,遮住太阳,淅淅沥沥撒下酸汤洗涮了这北京城。
永寿宫里,琉璃珐琅鼎里的百合香气味馥郁芬芳,指套纤长的玉录玳单手撑头仰靠在大红缎镶金引枕上,享受着佛尔果春那力道适中的捶打,阖目哼曲儿。
“皇后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忽的闯进来一侍卫模样的人,进屋就是伏地奏报。
惊了一下的玉录玳恼怒的睁眼,那垂腿的佛尔果春站起来指着训斥道,“大胆奴才,什么事儿,就慌里慌张的!”
“娘娘,是七爷……七爷他……”
玉录玳倏的折坐了起来,“快说!”
“七爷……七爷今儿归宁回府路上,遭了暴徒埋伏,身中多刀!”
“什么!”玉录玳的脸退了所有颜色,捂着胸口,只得大口喘息。
“七爷现下人在何处,伤势究竟如何?”佛尔果春扶着玉录玳正色问道。
“说是已经回府,伤势如何尚且不知,才刚皇上谴了太医院的院判孙大人带人过去了!”
什么?
只一听,玉录玳心尖儿都泛着疼,她面无血色的急急吩咐道,“去拿蓑衣来,本宫要去看看老七!”
“使不得。”佛尔果春一个深蹲道,“娘娘您千万别慌,且不说这会儿太医已经过府,咱们过去于事无补,就说是你若这么出宫了,万一让皇上知道了……”
宫妃不得随意出禁城,这是皇家的规矩,皇后也不例外。
别说如今老七只是受伤,恁是前些年自个儿阿玛病逝,她不也只能深宫中对月抹泪?
“呵……”玉录玳苦笑一声,扬手便扫了那炕几上的一切背碟摆设,“这也使不得,那也使不得!本宫徒有这母仪天下的虚名儿,到头来连个还巢哺崽儿的鸟儿都不如!”
却说那玉录玳好一番火气,却奈何皇权终究是皇权,恁是她性子再急,脾气再大也藐视不得。
一刻钟后,养心殿的盘龙丹墀两侧,披着斗篷的玉录玳一行人踏雨前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才一进大殿,便半蹲请安,待保酆帝说了句,“起来吧,脱了那湿斗篷说话儿。”
兹听这难得和善的口气,玉录玳一时受宠若惊,然抬头一看,这才发现那宝座一旁,竟还有二人。
但见那一身华贵宫装的极美妇人放下手中的小男孩,温和的上前施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见是皇贵妃婉莹,玉录玳只鼻端哼了一声,也不顾婉莹那一脸窘迫,便转而跟那生的粉雕玉琢的着贝勒袍小男孩怒目,“好个不知礼数的孩子,怎么教的,也不知道叫个人!”
却说那玉录玳性子本就急,加之此刻心念延珏之事,这满肚子火儿全都瞠到这一双眸子上了,这一瞪一喝,给原本自小就怕她的孙子淳伽哇的一声儿吓哭了!
见状,满眼心疼的婉莹连忙把他抱起来温声软语的拍哄着,而那保酆帝倏的变了脸,大喝,“你也会说他一个孩子!跟一个五岁的孩子你都这般锱铢计较!皇后你真真儿是好大的威风啊!”
玉录玳气的手指头抠进手心儿,直挺挺的辩着,“别人家的五岁孩子如何臣妾不知,可这艾新觉罗家的孩子绝对与常人不同!他们是我大清的命脉根基,言谈举止都是我大清的门面!”
“你!”保酆帝气的差点甩出手中的碧玉珠。
“皇上息怒。”婉莹抱着已经哄差不多的淳伽跪地求情,“姐姐这会儿定是急着老七那头儿,攒了把急火儿,她平素疼淳伽还来不及的,今儿定是无心的!”
且不说那皇贵妃婉莹素来性子温顺,凡事讲求以和为贵,就只说她与玉录玳有远房同宗亲戚的牵连,外加儿子失踪的后的她一直当老二与老七是亲生儿子那般疼爱,恁是玉录玳因皇帝宠她,平素不少给她小鞋穿,可她也是一心向着她。
这会儿见保酆帝面色有些缓和,她又偷着朝玉录玳摇了摇头使了眼色,示意她别僵在那儿着,说些软话儿。
玉录玳脸儿虽挂不住,却也不可能真的跟皇帝耍性子,咬咬牙,半蹲了身子软下来话儿道,“是臣妾失言,让皇上动怒,臣妾……”
然保酆帝却瞧都不瞧她,兹皱着眉看着着那婉莹道,“怎么还跪着,快起来,你那膝盖不能着凉。”
“谢皇上关心。”
婉莹一脸窘迫的抱着淳伽起身,只瞧那玉录玳摒着气深呼吸,一张脸已是憋的胀红。
却说这时,殿外一四十来岁模样,着侍卫装男子匆匆踩雨而来,未经奏报,便入得大殿。
来人正是领侍卫内大臣阿灵敖,保酆帝跟前儿的最亲近的侍卫,也是咱七爷儿的哈哈珠子阿克敦的阿玛是也。
“臣阿灵敖给万岁爷……”
“免了。”保酆帝不等他说完,便摆了摆手,倾着半个身子急问,“老七现下如何?”
知他才从王府回来,玉录玳和婉莹俱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万幸,无大碍。”阿灵敖言简意赅的奏道,见坐上三位主子舒了一口气,又道,“虽是身中数刀,但大多是皮外伤,七爷儿身子骨一向很好,孙太医说只要调养数日,便可复原。”
“好!”保酆帝倏的站起来,背过手,哈哈大笑两声,“朕就说老七这命硬,老天爷不敢收他!”
玉录玳眼眶一热,接过身后佛尔果春递过来的手绢才要擦,却见那一旁的婉莹跟淳伽喜笑颜开的说,“淳伽,七叔没事儿了。”接着又把着那一脸懵懂只跟着傻笑的孩子的两个小手儿,双手合十,大手包小手,“来,咱们谢谢佛祖,谢他保佑你七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