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清寒,何人与归。好名,好名啊!”饭毕,谢中道将钟景扶到床上,而后走出屋去,他倚在门边,仰头望着残月,嘴里念叨着。云影浮动,绕月而行,谢中道眼前的景色似乎蒙眬起来。那两字引他回忆起了一些往事,触及了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他就这么顺着墙坐下,闭上了眼睛,浅浅睡着。 在襄阳外休养的日子毫无波折,钟景的身子却好转起来,恰好一旬,他便能自然地走动起来,内外伤都愈合过半,只是脸上的伤口,给他带来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幸亏有面具遮挡,不然钟景真的羞于见人。 “小友,我今日要进城一趟,你可要随我去城中解解心烦?”这日早间,谢中道将钟景唤醒,让他活动了下身体,发现他做出各项动作已无大碍,这恢复速度在他预料之中。想着钟景已有半月未曾出门,中道便征询着钟景的想法。 钟景连着点头,这半月时间着实将他憋坏,以他先前的性子,别说半月,就算是两三天不让四处走动,他都忍受不了,若不是重伤难行,他早就起身四处飞奔了。 谢中道从身上的布包里摸出数十枚通宝递给钟景,“这里有些钱,待会儿入城你便去市集四处看看,买几身合适的衣物,总穿我的衣物也不太合适。” 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钟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几日身形不便,他身上几乎没有完整的衣物,尽被布条包裹着。就算这两天稍能活动,先前的衣物却早已被火焚烧、被血浸泡,变得不能穿着,他只得穿着谢中道的衣服暂时度日,对他来说稍大了一些,穿在身上总有一种别扭之感,今日入城,也正好购置几件新衣。 “行了,上车吧。”谢中道走出屋,也不管钟景离他多远,能否听到,仍旧自语着:“入城之后,我要去办些事情,午时你在再来楼等我即可。” 钟景走不了太快,他勉强地跟上谢中道,倒也听到了对他说的话语,喘着气应着。钟景爬上马车,还没来的及歇会儿,就又听着谢中道叮嘱道:“襄阳城中怕是还张贴着告示,你万不可暴露了自己的姓名,要记住,你现在就是柳清寒,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是柳清寒。你戴着面具,不会有人问你来历,也不要与人多言,切记!” 钟景,不对,现在已经是柳清寒赶紧扶了扶脸上的面具,生怕没有戴好露了面目。“谢公,你所说的话我已牢记,在下柳清寒,可还有吩咐。” 谢中道瞥了柳清寒一眼的装扮,起身摸向马车车板,熟悉地将一块木板按起,单手探入狭小空间,摸出了一柄已落满灰尘的剑。他举到面前用力的向上吹了吹气,浮灰纷飞,呛得清寒咳嗽不止。谢中道把剑丢到清寒身上,“把它配到蹀躞之上。” 柳清寒慌慌张张将那把依旧蒙着薄灰的剑绑于扣上,他第一次碰到剑器,绑地歪歪扭扭,十分难看。谢中道瞄了一眼,嘴角上扬,却也不帮着纠正。柳清寒看了看自己的配法,又看了看谢中道的佩剑,显得沮丧起来,谢中道那把通体墨色的剑,佩上白色袍衫,让人感到视觉上的反差震撼,搭上他那饱经岁月摧残的面容,给人一种沧桑剑客之意。反观自己,本就套着大了些许的土色衣服,结合上这歪歪扭扭的佩剑,总觉着猥猥琐琐,更何况这剑鞘都未被涤净,总体而观,柳清寒连一个跟班都算不上。 “唉——”柳清寒哀叹,他看着谢中道的佩剑只觉艳羡,不自觉地出口问着:“谢公,你这柄剑能借我一观?”说着,就摸向了那柄剑。当手指距那剑鞘还有一寸时,却感到了一股寒意传来,他迟疑着要不要继续前伸,就被谢中道抓住了手。 “剑客可不喜他人无故碰他们的佩剑,若换做他人,你现在已经失去一臂了。”谢中道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起来,让清寒真切的感受到了透体的冰冷。清寒惊慌地缩回手,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腰间的剑上,不敢再看谢中道。 “你腰间佩剑名为无华,入城后你若得空,可去寻找水源洗濯一番,到时自会看到它的本貌。只是万不可出鞘,你可牢记?”谢中道看着柳清寒怯懦的样子,似是有些不忍,语气又重归寻常,他叮嘱着柳清寒,却也不告知其中缘由。 而清寒也不敢再问原委,刚刚一瞬间他又想起了陈英的神情与话语,又兀自伤感起来,他闷闷地答着,路上再无言语。 路程不长,两人很快入了城去,谢中道将清寒放在市集处,又驱车离去。柳清寒只得一个人慢慢走着,寻些店家,他还是想早些换下这身衣裳,总让不能像曾经一样,衣着光鲜,也总要合着自己的身形。 少顷,他见着一间店面,径直走入。店家斜眼瞧了一眼柳清寒,破陋土气的衣物,歪斜的佩剑,就觉着此人定是流浪的穷酸剑客,自己店里的布料估计他一样也买不起。他走出柜面,正想赶柳清寒出去,却发现这人脸上被一个面具遮盖,店主倒吸一口凉气,慌忙把刚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再出口时已经成了毕恭毕敬地语气:“客官,您看中了什么,有何要求你只管提,小店定满足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