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黄土道旁,火红的花开遍野,如此绝美之景,陪衬着无数人最后的归程。 周杨走下黄土路,连根带茎的挖了五六株扔进铜镜空间里。别看这开的到处都是,拿到阳间,就是万金不换的稀世珍宝。 一条笔直的大道不知尽头,周杨一边跟解灵闲侃,一边以恒定的步子向前迈着,心中数着步数,确保任何时候都能回到来时的原点。 他时不时的开眼看上一圈,四周零零散散的鬼影依旧。 走着,走着。 时间越来越久,闲聊的话越来越少。 脚下的路依旧没有尽头,路边的景似乎从未改变。 心里感觉有些发闷,好像总有许多事悬在胸口欲言又止的,最后却只剩下无话可说的沉默。 天还是那天,没有云彩,黄蒙蒙一片。路还是那路,长长的,永无尽头。 时间在流逝,走在路上的人却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一路低着头,默默前行着。 在路上,脑子里情不自禁的开始回忆,回忆从前,回忆过去。 愈来愈多细碎的琐事涌上心头,脚下的步子还是那么迈着,但数到了哪里,不知何时已经忘记了。 小学,绿色的人造草坪,那个经常爱欺负人的同学叫什么来着?好像姓孙,又好像姓任。 家长开放日的那天,食堂前,那个老头问的问题是... 丽山公园,这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子...是我吗? “来,看镜头...” 年轻的夫妇拿着摄像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样快乐。可...奇怪,他们的名字是? 回忆了很多,但记忆却越来越模糊。想起来的越多,就忘记的越多。明明是那些刻骨铭心的事情,却在回忆的海洋中越来越深沉。似被无数其他细小的片段淹没掩盖起来,再也寻找不见。 步子还是那样迈着,但周杨的眼神已经变得茫然。仔细看去,双目的瞳孔失去焦距,空荡荡的骇人。 温水中的青蛙,如何能知危机的来临? 路还是脚下的黄土路,可走完它要多久?...一小时?一天?还是一个月? 只要你想,只要你还能想,这条路就永无尽头。 它的名字。 它的名字是? 走在路上的人,已经忘记。 越来越多的记忆片段冲进脑海,可能是几年前吃的一顿晚餐,可能是小说里看过的一段情节。杂乱无章,错综无序,如堤坝崩塌,潮洪倾泻,摧毁着记忆宫殿中的一切。 这一次危机,就连解灵都没能幸免。他以灵体的存在寄托于戒指中,在这条路上,受到的影响比周杨更甚。 懵懂之中,忽然...... “道兄可知——天上繁星有几何?” 清澈的嗓音,在这记忆的潮流中如一只定海神针,让周杨即将消散的知觉瞬间又凝聚起来。 “和你手里的石榴籽,一样多...”记忆中的对话和周杨下意识的回应同步。 “不对!...”迷茫的眼神一清,“是和筷子上的茄子一样多!” 但筷子上只有粉条... “又何来的茄子呢?” 是记忆的片段,还是周杨的自言自语? 云雾中的对话,让周杨声音明亮了起来: “这天上,又何来的星星呢?!” 抬头看,黄泉的天空,一片蒙蒙。 “这天上,何来的星星?...!” 周杨彻底清醒了,没想到这一劫是靠局中秘里那段似是而非的对话才得以醒悟。 “不时以后,就是繁星漫天。但不时以后的繁星,就真的存在吗?” “有与无,生与死,虚与实...天地之间的大恐怖!” “这是有与无的大辩证,后来的改口,夹的那一筷茄子,分明就是知白守黑!难怪当时听到这里就觉得不对劲。” “存在,还是不存在?过去,记忆,曾经为有,现在就是无!我思故我在,因我现在的有,让过去的无体现价值。怎可反客为主?” 记忆的潮水还在肆虐,每秒钟都有无数的念头浮上脑海,乱人思绪。但周杨的眼神却越发清澈,嘴角惯有的微笑也重新挂了回去。 “现在,我说:停止。” 如一根轻针落地发出的脆响,刹时之间,万籁俱寂。自踏上这条路之后,周杨第一次停下脚步。 “这天上,从未有过星星。”周杨抬首望天,“我的记忆,从未有过纷杂。” 低头,一切如常,一切本是常。 不同的是,这一次低头,让眼前出现了一条河,一条猩红的河。 河名三途,黄泉路,到此方休。 “解灵!醒醒...解...” 周杨尝试呼唤了几声,可还没等到回应,就被远处传来的一阵苍凉歌声吸引了注意。 【诶!…奈何桥上叹奈何,孰与世人说?...... 道不尽,千古风流,江山婆娑。】 ...... 听声音似由一老翁所唱,起承转合、苍劲悲怆。一个停顿之后,声音的来源比刚才又近了一点,又听继续唱到: 【三生石畔三生漠,笑语曼陀罗? 数的清, 万年苦渡, 几船萧瑟...】 …… 余音犹在,一撑船老翁的影子就从朦胧中划到了周杨近前,不知从何而来,欲往何处去。 “少年,要搭船吗?” 周杨看着五米开外一脸笑眯眯的老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搭话。 仔细打量去,这老头一脑袋白发近半枯黄,乱糟糟的团着。脸上的皱纹及多,道道深刻。 周杨脑补着这条条沟壑里都写满了春、夏、秋、冬,组合在一块就是“沧桑”两个字… 这是一个沧桑近妖的老男人。 再看手, 老头手上撑着两杆水浆,皮肤褶皱出好几层,一样的灰暗无光。透过破布袖子的裂口还能看见胳膊上的皮癣和老年斑,肌rou虽然已经萎缩,但看骨架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极魁梧的人。 “这位...老人家。” 顿了顿,周杨还是决定这么称呼比较合适。 “您这船,能往何处去?” 老头笑了笑,“当然是搭船过河。” 周杨又往河水里看了看,碎尸、骷髅、恶灵、残破不全的灵魂在湍急猩红的河水中哀嚎,挥舞着臂骨,随时准备拉下垫背的... 咽了咽口水,“若不过河,还能去哪?” 老头饶有兴趣的反问道:“你这小娃子,都到这了,不过河,还想去哪?” 周杨往河水的来源看了看,又朝去处瞧了瞧,“我若过河,自会走桥。搭船的话,何不顺流而下一探究竟?” 老头的眼神亮了一瞬,短暂且精明,没漏出周杨的法眼。 “小娃可知此川去处?” 周杨想都没想的就应到:“苦海!” “可知来源?” “灵虚。” “知你还去?!” “不知不去。” 老头一顿,随后仿佛听到极可乐之事一样大笑数声。 “哈...哈哈...不说这个了,”笑了一会,老头也停歇下来,“你可看见此河有桥?” 周杨摇头,确实没看见传说中的奈何桥,“正要请教去处。” “你这小子啊,黄泉路没走完,奈何桥还远着呐!” “我这船,能载你过河,也只过河,你去不去吧?” 周杨叹了口气,原来没被黄泉路洗脑是到不了奈何桥的,也罢,虽说没看见奈何桥、三生石、孟婆这样的固定景点,但有个特别的撑船老头接待也算值回票价。 “我得先问好,您这搭船费,是怎么算的?” “好说好说,”一听见这话,老头精明的搓了搓手指,“这条河上干这行的别无二家,我也不多要。” “你有什么,给我什么,我都收着。你给我多少,我载你走多远,公平的很吧!” 老头jian笑着露出枯黄发黑的牙齿,右手食指中指和拇指那么一撮,市侩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