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记忆出错了吗?她稳了稳神,双手攥着那方石片继续刨开一层土,又屏住气,拿石块一寸一寸敲打着地面,石块敲打在干干的黄泥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突然,她仿佛听到了一种不一样的、稍显空洞的声音,“空——空——”,董知瑜拿耳朵贴着地面,离开些距离试一试,再回过去敲一敲,声音果然是不一样。
赶紧握着石片往下凿起来,不一会儿工夫,半米多长的木板便显了出来,只是颜色比记忆中要暗旧些,毕竟在这地下又多埋了十来年,记得小时候听大人说过,这块松柏木拿桐油反复浸过,几百年都不会腐烂,而这木板下面,则通往大宅的地下密室。
这宅院的原主人,当年为了躲避太平军以及后来“曾剃头”的屠城,曾请人在宅院下面挖出一条通道,进口在东侧一楼主厢房后面的杂货仓里,把进口设计在这儿,一来东家主人的厢房都在这一侧,方便逃生,二来杂货仓里往往堆着些点心干粮,如果逃生仓促,可以在这里抓些东西下地道。
七岁那年,随着时局越来越混乱,父亲曾经带着她们母女,以及家中几个亲信仆从,进行过一次逃生演习。当时她跟着大人,只记得由杂货仓那个废弃的灶台下去通道,大人很轻松就可以跳下去,她当时则是父亲和董叔互相接应给抱下去的,再然后便是水平的甬道,记得自己当时可以直着身子正常走路,个子高些的大人,则要稍稍弯着腰走。
甬道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当时拎着两盏煤油灯,她不知道别的孩子会怎样,自己当时却是好奇和探险的兴趣大过了害怕,走了没几分钟,便来到那处藏身的地下密室,密室的各个角落里都有灯盏,大人去把它们点着,具体的细节她并不能够一一回忆起,只记得密室里有床铺桌椅,可供暂时落脚。
密室并不是终点,甬道还在延续,这并不是一条死道,为了防止贼人找到密室入口追杀进来,或者被困太久而水源食物耗尽,这条甬道还有一个出口,就在西墙外这棵老榆树根部。出口的这块木板,有一套机械系统连接,要想出去,有一个铜柄转着摇几圈,木板便会支开,人从这里出去后,将木板压回原处,甬道内的铜柄便跟着转回原来的位置,自动卡进凹槽内,所以,这块木板从外面并不能打开。
董知瑜拿石片将木板一周压着地面的部位都凿开,时间久了,木板和地底的黏土牢牢地粘到了一块儿,她记得小时候那次,是父亲和董叔两个大男人费了好大力气才转动的铜柄。将干硬的黏土都清除了,她俯□,两只手抓着木板用力摇了摇,见松动了,这才放心。
做完了这些,又捡起木片,拨了些松土和草皮回去,将木板掩住。站起身,眼前突然一黑,一股强大的压力从眼部推送到太阳穴,胀痛和眩晕击得她一个踉跄,赶紧伸手扶住老榆树,紧紧闭着眼睛,皱着眉心,等了好一会儿,眩晕感才渐渐消失,她慢慢站直了身体,这才感觉到口渴得厉害,仿佛刚才这半天,五感七窍让谁封住了大半,这一下才突然全部还了回来,她伸手够着榆树低处的一根枝条,摘了朵花苞放在唇边,香甜得很。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董知瑜抬头看着二楼的阳台,曾经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她看见怀瑾从这棵老榆树翻进真纪的房间,如今,月是同样的月,榆树是同样的榆树,她的怀瑾,却身陷虎口,不省人事地躺在这座曾经生她养她的宅院里。
她又想到那个叫马修的鏖国人,也是那个夜晚,马修曾跟在她后面,目睹了这一切,他曾问自己,究竟是渝陪还是安平的人,这是个很危险的问题,自他口中问出,却那么自然,那么不屑一顾,仿佛地狱与天堂在他都是一样。
八点整,西本来到东边二楼最靠里的这间厢房,像很多医生一样,他随身带着一个药箱,又和许多医生不同,他的药箱中有一种叫做“肉毒杆素”的毒药。
“你们谁学过医护?”西本问房间里等着她的真纪和幸子。
“真纪学过。”真纪立即接腔,在晦国的学校里只学了些皮毛,但这种时候,既然西本这么问,揽在自己身上说不定就是机会。
“很好,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请真纪小姐你负责注射,幸子小姐可以帮忙。”
西本打开药箱,拿出一支长的针剂和一粒很小的、胶囊状的药物,“这支针剂只是普通的葡萄糖,它只是载体,”西本剥开玻璃管,“核心在这里,”他捏着那粒胶囊,掰开,将白色的粉末洒进葡萄糖液体中,“这是调配好的剂量,粉末的溶解性很好,你看,很快就全部溶进了液体,这时只需像平常注射一样进行就可以了。”
“这是什么药?过量或者不足会怎样?”真纪音调活泼,仿佛只是姑娘家的好奇。
“肉毒杆菌毒素,简单说就是导致神经的迟缓性瘫痪,麻痹肌肉和骨骼肌,这个量很重要,如果过量,会导致永久性瘫痪甚至死亡,按照现在的量,如果停用一到两天,病人就可以慢慢恢复。”西本边说着边抽出怀瑾的一只手臂,将药推了进去。
病榻上,怀瑾的眉头皱了皱,随即又舒展开来,她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的瑜儿就站在不远处,空气中薄雾缭绕,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隐在雾色中,她伸出手,却触不可及。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周末愉快,吃好玩好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