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丫鬟之女,不正好?”
木莲华真想抽她,她还正被人玩弄于鼓掌,拉着小才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小才再次沉默,只背着她一步步朝山下走,快到围栏处时,已经能看到山下人爬上来的火把火光。
凤娇娇看到火光,冲着他的腰部拧了一记。
小才不防,紧搂着的手,因突然疼痛松了些,凤娇娇用力挣脱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脚步稳稳,哪里有受伤的样子。
“我骗你的,我没有受伤。”凤娇娇朝前走去。
黑夜里小才看不到她的模样,木莲华看的很清楚。
凤娇娇一张小脸儿煞白煞白的,细白的皓齿咬紧着下唇,看样子是真的扭了脚,只是强忍着走路。
望着越来越近的火光,凤娇娇却觉得并不温暖,也不期待,咬牙强忍错骨疼痛,努力令声音听起来跟平常无二,“你在山上多待会儿,我自己先下去。”
事关小小姐的名誉,小才重重点头,朝后面的草丛退去,而那里蚊虫很多亦不犹豫,“是,小小姐。”
小小姐一个人出现在山上,和和他一起出现在山上,完全是两回事。他被怎么对待都无所谓,连累了小小姐可就死也难瞑目。
凤娇娇却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他再被打。去年被她贪玩拉着跑了出去,回来就被打了半死。这次夜黑未归,若是发现他在一旁,怕是这半死会变全死了。虽然他不答应做她朋友,她也不要他再受伤害。
凤娇娇朝远处走了走,让小才藏身的位置尽量安全,最后实在走不了了,才大声应了一句——“本小姐在这!”听着中气十足。
木莲华瞧着她一副娇刁蛮横的声音,和强忍着疼痛的煞白小脸儿,恍然间觉得有那么几分可爱。
凤夫人亲自上山来了,当然是被滑竿儿抬上来的,周围还有人点着驱蚊草驱蚊虫等。
凤夫人看到围栏后的凤娇娇,命人把围栏拆了。
熊熊燃烧的火把下,方圆数米亮如白昼。凤娇娇瞄了一眼小才藏身的地方,恰恰躲进黑影,再多亮三尺就要被看到了,不免庆幸多走了几步。
凤夫人上下一遍遍扫视着狼狈不堪的凤娇娇,特别是脏兮兮有不少枝杈勾破刮坏的裙裾,被着重细看,最后目光落在她还算齐整的腰带和上襟上,确定没有解开过的迹象,才松了口气,继而彻底黑沉了脸,抬手就是极响亮的一巴掌,“还有点儿小姐样子没?跑这儿来做什么?”
木莲华眸子一凝,也照着凤夫人就是两巴掌,“敢打孩子脸,折你的寿,去死。”即便知道她没感觉,打起来很没劲,但也比生闷气好。一下接一下手下不停。
小才则一口气也不敢喘,静若此处无物一般,只一双深黑的眸子盯着凤夫人。
凤娇娇被她一巴掌打的嘴角出了血,毫不在意的抬袖子蹭了蹭血迹,回道:“看山神。”
“山神?哼!山神岂会喜欢一个不懂事的小姐。”凤夫人讥嘲。
凤娇娇不吭气了,她也确实是没有看到。
“真是在乡下待野了你,明天就回长安。”凤夫人注意到她肿的像猪蹄子一样的脚脖子,冷笑道:“自己走回去。”
“知道了。”凤娇娇应着,然后倔强咬死牙根儿一步步朝山下走。
木莲华很想跟着凤娇娇,可是她不能离小才太远,只能眼睁睁目视她一步步艰难下山,中间甚至还摔了一跤。有仆妇要扶,却被凤夫人阻止。
下旬的月亮出来的晚,落西山也晚。
小才直到弯月西斜才下山往回走。
等到了凤宅,已经锁了门,没有门他就钻狗洞。亏了身子骨小,尺余宽高的小洞勉强挤了进去。
左拐右拐回到下人院时,也一片静悄悄的,蹑着手脚回了自己狭小的房间里。
回了房间,从抽屉里取出一小包盐兑了水,用盐水洗了洗满是蚊虫叮咬肿包的脸,忍着烧疼睡了。而用盐水消肿的法子,还是他去年被打时,一个老仆教给他的,他便记下了。有时候受伤也会用盐水洗一洗,能防止伤口红肿。所以,他经常会备一小包盐在左右以防不测。
木莲华怜惜的看着他,躺在他的土炕边缘处,搂着他,手轻轻的拍着,像照顾宝儿一样。
她知道,小才是封祁的另一世,而她是旁观者,也是间接的当事人。
手落到他的发上,和封祁的发很像,浓黑柔软莹着温玉般的光泽……是天父之子又如何?永生又如何?命运竟然如此坎坷,他的身份没有给他半分的宽容。
第二天,天不亮凤夫人就起来令人收拾东西,甚至还派人通知了小才,让他也收拾收拾跟着一起走。
小才听闻自己也要跟着走,傻怔住了。
在来人不耐烦得催促下,他跪地朝梨村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跟着来人走了。他什么东西都没有,仅有的十个铜板,在他贴身的上衣内兜里放着。
凤夫人留下了一名自己的管事,让管事的善后凤娇娇偷跑出凤宅的事。让知道凤娇娇的人都禁口闭嘴,最后又统一换了一遍人才算罢休。
回长安的路上,凤娇娇没有下过马车,她的脚伤本来只是脱臼,但一路从山上到凤宅,伤就加重了,现在完全不能走路。
小才在知道后很是懊悔,几次靠近凤娇娇的马车,却什么也说不出。
木莲华则盯上了凤夫人的马车,想要知道她要对小才做什么。
谁知这女人看起了书。只是书打开着从不翻页,一双迷离飘远的眼神透着难掩的心机。不知又在算计什么。
凤宅距离长安有千里之遥,一路上也过了几个城镇,看到不少景色,让木莲华在极度无聊中有了点儿乐趣。
唐国现在正处盛世,长安作为国都也一派繁华盛景。
小才因一路过了几个大城也算开了眼,所以对这个更大更繁华的国都没有太多惊讶,只扫了眼便又低了头,坐在拉着行李的马车后板上,安静的像是一个雕塑。
木莲华叹了口气轻抚他单薄的背,和他坐在一起。
车来车往的,有时候车队要靠路边停一下等对面的马车走了才能过。
走走停停,最后在一处六进的府宅前停下。朱红色的釉漆大门,门前有一对涂着金漆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高高的门楼上有一块老红木的匾额,匾额上嵌刻着两个铁划银钩的大字——凤府,字体很是大气透着雄奇风骨。木莲华多看了眼这两个字,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真是不错。
凤娇娇下了马车,微蹙着弯弯黛眉,有些担忧的朝小才的方向看了眼,才跟着身边的丫鬟进了凤府的大门。
正门只有主子能进,奴仆马车都要绕到侧门进去。
小才跟着行李马车从侧门进了凤府。
木莲华在进府后就以小才为中心点,绕着整个凤府闲逛着,隐身人一般走哪儿都没人看到。她当然也什么都做不了,除了能看能听。
第二天,小才被分配到府里公子小姐上课的书苑打扫。小才总会在窗下的地方扫了一遍又一遍,留意着里面的读书声,透过窗扉往里看先生在沙盘上写的字,心里一遍遍默默重复他看到的字,和听到的书。
到凤府的第六天,小才被凤夫人叫了去。
这次和凤夫人一起的还有凤府的正主子唐国第一皇商——凤晏。
凤晏个子不高,清俊相貌,一双格外精明的睛,和凤夫人当真是一对儿,擅于算计的主儿。
小才精致无匹的五官,令凤晏大吃一惊,好一会儿才对凤夫人暗暗点头,像是同意她的什么意见。
木莲华眼角颤了下,她昨晚陪着小才,看他拿着树枝在一堆虚土上勾描写字,就没有去凤夫人处,真是失策了。
凤晏大忙人一个,向凤夫人点了头后又看了小才一眼,就起身离开了。
凤夫人在凤晏离开后,满面笑容的从软椅上起身,走近小才,拉着他的手,温声慈语道:“听说你喜欢听书苑的先生讲课是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才踟躇了下,他喜欢读书的声音也喜欢识字,是事实便点了头。
见他点头,凤夫人的笑容更慈爱几分,诱惑道:“那,想不想进去学?”
小才惊诧的抬头,没有吭气。
“想去就说出来。”凤夫人手指描摹他的眉眼,细看越发好了,比娇娇那丫头半点不差甚至更妙。这如果是个女子必然红颜祸水。
而木莲华真想把她的手剁了。
小才回道:“想。”
凤夫人没有意外的更开怀几分,对身旁的老妈子道:“带他下去,好好收拾一番。”
老妈子点头,“是。”
等到小才跟着老妈子离开后,她身边的大丫鬟问道:“夫人您这是?”
凤夫人但笑不语。
木莲华从凤夫人的眼底看到了估量,如同看一件尚未完成的作品,期待他最后的价值。
思及凤娇娇说的……她很懂卖女儿……
答案呼之欲出。
她是想要调教小才,最后卖掉!
而一个容貌极致的少年被当商品卖掉大多会是……木莲华心惊胆寒。此刻,若是手边有一把她能握起的刀的话,她肯定毫不犹豫的捅死这个毒蝎妇人。
……
小才得了凤夫人的允许可以进书苑上课,加上他出众的容貌一番整理后,越发容貌惊人。连教书先生也有时候也会看着他的脸摇头。本来一个娇娇小姐就让他觉得红颜绝色唯恐祸水命薄。可转眼,又一个少年长成这样,不知是福是祸。
时光荏苒一年过去。
凤娇娇又添一岁,小才也十岁了。
木莲华看着已经开始长个的小才心里着急,他的相貌和宝儿已经很像了,甚至比宝儿还更好些。而小才从不觉得这张脸怎么样,也不觉得他好看难看有什么关系,甚至从来不对着镜子照上一下。
凤娇娇在小才进了书苑后反而疏远了他,轻易不跟他说话,只和族里其他兄弟姐妹嘻笑怒骂一副小霸王的模样。不过她会在小才被欺负时冷嘲热讽欺负小才的人,让欺负小才的人没脸。渐渐的小才就成了被孤立的存在,但即便被孤立,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半点不少,甚至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一名男子无意中闯进了书苑,看到了小才……
他姓唐名绪,是当今圣上的幼弟逍遥亲王。相貌俊美尊雅,气质风流不羁,文采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