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越萎靡不振的长公主,嬷嬷连忙说道:“公主,那个女孩不是不喜欢你,是,是敬而生畏。” “敬而生畏,我生下来就被人敬着,敬成了如今的孤苦伶仃。”长公主苦笑道,“罢了,若她不是我孙女,我没理由把她留在这里。如果她是我孙女,我本就没为她做过什么,她既然不想认我,我又有什么资格强求。嬷嬷,送她走吧。” “公主……”嬷嬷见长公主闭了眼睛不再语,只好退了下去,在花园里找到了海葵,当即跪在地上恳求道,“海姑娘,不管你是不是小郡主,请看在公主爱子心切,时日无多的份上,全了她这个心愿吧。” “嬷嬷想要我欺骗公主?”海葵问道,长公主没有亲人缘,御下的手段确实厉害。 见她不说话,海葵叹道:“就算我愿意,嬷嬷觉得,我能骗得过长公主?到时候谎话揭穿了,以长公主如今的身子,能受得了得而复失的打击?” “不,不会的。”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公主早就认定了姑娘就是小郡主,只是见姑娘不乐意回来才不再追问,只要姑娘肯认公主,公主不会起疑心的。” “万一起了疑心呢?出了问题是算嬷嬷的,还是算我的?嬷嬷衷心为主是好事,但不能病急乱投医。”海葵扶起她道,“我答应嬷嬷,有时间,我会来看望长公主的,先告辞了。” 直至海葵的身影完全看不到,老嬷嬷仍然一动不动的站着,半晌才迈着迟缓的脚步往长公主休息的地方走去。既然没有确切的把握证明海葵的身份,这样不远不近的处着也好,只是,她真的还会来吗? “你这是在欺骗老人家。”陆安知道海葵的性子,长公主一不是她至关重要的人,二不是利益相关的人。海葵不会再登第二次门。 “客套话,算不得欺骗。”海葵说着翻看桌上的请帖,那些熟悉的名字让她莫名抑郁的心好了许多,向陆安问道。“明天去哪里?” 海葵一共见过长公主三次,最后的一次,那天是小郡主的生日,老嬷嬷找到她的住处,拜托她无论如何去见见长公主。 她去的时候,长公主躺在软榻上,用干枯的手掌一下一下,抚弄婴儿般地抚摸着一个红色的小匣子。老嬷嬷说过,那里面全是卫王写给长公主的信。当年,卫王不满长公主安排的婚事而离家出走。几年后领着一个女子回来再次被长公主拒之门外,从那以后,卫王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不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寄信过来,关于他的新家。他的妻子,后来还有他的孩子。 长公主从来没有回过信,也不打听儿子的况,似乎对这个儿子当真不管不问了,只有她身边的人知道,每次来信的时候长公主有多高兴。直到后来,有将近一年没有收到过一封信。长公主派人去打听卫王的消息,方才知道卫王一家全都葬身火海。 “你来了?”长公主只能看到一个人影,招手让她上前一点,“嬷嬷从来不离我的身边,这大半天没见到她人,我就知道她是做什么去了。你这丫头。心比我还硬,她费了不少功夫才说动你的吧。” “想听故事,所以就来了。”海葵眼睛扫过那个红木匣,花纹几乎都磨没了。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长公主板着脸道。 “公主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换个腔调。”海葵端过婢女手中的茶递了过去。 长公主迟疑了一瞬。接过茶道:“就这样吧。” “卫王给公主写了那么多信,其中应该有不少提过那个孩子的,但公主怎么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海葵问道,按蒋涵说的,长公主找上他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个女的,后来知道了却也没有在意,可见长公主并不知道卫王给她添的是孙子还是孙女。 “他给我的信,故意漏掉了一些重要的消息,却把琐碎之事讲得很清楚。”长公主说道,孩子什么时候会跑会跳,什么时候开口说话,就连孩子摔破了头也说了,就是没提孩子的名字,是男是女,相貌怎样。这一度让长公主十分恼火,觉得卫王是故意的。 “他是希望公主亲自问问吧。”海葵觉得这样的母子俩真是奇怪,明明把对方挂在心上,却谁也不肯低头。 长公主一呆,抚摸木匣的动作慢了下来,低头苦笑道:“你很聪明,一听就知道缘由,我却一直没想到。只当他是离了家,也不忘杀一杀我这长公主的威风。今晚留下吃饭吧,陪我说说话,你不是想听故事吗?” 白天的公主府花团锦簇,富贵逼人,到了晚上却显得凄清。长公主讲了许多她年轻时的事,还有卫王的,以及她那个没见过面的孙儿。 海葵没想到长公主这种活在规矩里的人,心里却是另外一个模样。她希望能像一个正常女人那样相夫教子,但她的身份又要求她时时刻刻保持皇室的风范。她没有掌握好二者的平衡,最终除了这身骄傲,什么也没剩下。 “我对你的了解,只有信上的那点,偏偏你还给忘了。”长公主不顾海葵的反对,把她揽在了怀里,因知道海葵来这一趟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是以并不担心她会甩手走人,“跟我说说你的事吧,还有那个姓陆的男子。” 被长公主搂在怀里,海葵在别扭的同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她鼻子有些酸,不忍心拒绝,这真是活见鬼了。难不成这小丫头真是她孙女,有血脉感应?乱想了一阵,海葵就这么被长公主抱着,着从京城到江南,再到恶龙岛。一路上认识的人,做过的事…… 讲到后来,海葵困得不行了,说得乱七八糟没有条理。 长公主的兴致却并没有半分减少,时不时地问上一两句,见她实在困得不行,凝视着她的脸颊轻声道:“叫我一声,祖母吧。” “祖母。”海葵喃咛道。 想起儿子很小的时候也曾经这样被她抱着,长公主露出满足的笑容。她主已经不想去理会海葵究竟是不是她的孙女,这个孙女想不想认她,精明要强一辈子,临了糊涂一回吧。唤来婢女拿毯子盖住了海葵,慢慢闭上了眼睛。 海葵是被一阵哭声惊醒的,见老嬷嬷和其他的宫女都跪在旁边,泣不成声,不由动了动身子问道:“你们怎么了?” 这一动身子,长公主环着她的手臂毫无生气地松开,然后垂在身侧。海葵惊觉到老嬷嬷她们在哭什么,连忙扭过头去看她,苍老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她已经死了。 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如此从容安详地离去,是因为,那声祖母吗? 老嬷嬷担心长公主那样睡着会着凉,想唤醒她,却现长公主已经死了,便忍不住哭了起来。此时才想起来海葵兀自在长公主怀里,见她一动不动地,还以为她被吓到了,试探着道:“海姑娘?” “准备丧事吧。”海葵闷闷地站起身,向外走去,心里说不出的压抑让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 一票人看着海葵面色淡漠地往外走,都呆住了。老嬷嬷率先回过神来,知道这个时候的公主府不适合留下海葵,便让人准备马车送她回去,一边强打起精神吩咐底下的人准备明天的丧事。她的年纪比长公主还要大上一些,长公主都走了,她的日子也剩不了多少了。可千万要等到公主的丧事了了,才能倒啊。 长公主丧礼过后,海葵等人就离开了京城。因为长公主的遗书,他们顺利带走了一大批普通百姓和手工业者,与东明的往来条约也顺利地签了,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蒋涵大概是东明最高兴的人,有了这些条约,他不用再担心东明和金银岛的关系了。 另外一个兴奋不已的人,是蒋麒。在海葵的保证下,蒋涵终于答应他出海,虽然条件是回来就成亲。 而要说获利最丰的,应该是李让槿,先是运河,后是海运,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这些事使李让槿底气更足的同时,也让他心胸变的开阔了,不再像五年前那样,觉得谁都要害他。这样下去,就是老皇帝变了心,他也不至于陷入被动。葛曦怡的位子,稳稳的。 管毅心在一年前就升了礼部尚书,这个位子一直有副相之称,只要现任宰相卸任,他就可以顶上去。葛相一直想归隐,可惜老皇帝不放人,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想把管毅心留给下任帝王。 海葵喟叹道:“所有人都是越过越好,我们也不能落后了,金银岛一定会成为一个最伟大的奇迹。” “最伟大的奇迹已经出现了。”陆安笑看向海葵,他们两个历经死亡,还能在这里相遇相守,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伟大的奇迹吗? “安,我开始相信你的上帝了。他一定是看在你的虔诚上,才把我送到这里来见你。”海葵觉得自己太幸运了,不仅在这里收货了友亲,还找到了最爱的人。她找不到如此好运的理由,只能寄托于信仰。 “我们举行过婚礼,灵魂已经分不开了,我到哪里,你自然要跟着。”陆安笑道。 “信上帝得永生,回去我给你讲圣经吧。” “我一听那个就犯困,你知道就行了。” “你刚刚还说要相信上帝的。” “我是信了啊,可没说要学那些。” …… 〈全书完〉 (一秒记住小说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