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柔把急救箱送回去,回来看见曲寞端着两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从厨房里出来。
他还真是不客气,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以奶代酒,表达对我的歉意。”他递给以柔一杯,见到她不接,又皱着眉说,“我的头似乎有些晕,某人应该负责任吧?”
“负责任?顶多算是轻伤害。”以柔接过牛奶,浓郁的奶香刺激着她的胃。里面本就没什么东西,刚刚又折腾费了不少体力,现在竟觉得饿起来。
她再生气也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坐在沙发上抿了一口。奶白色的泡沫沾满了嘴唇,她伸出舌头绕着唇边飞快地转一圈,像一只淘气地小馋猫。
曲寞在她的对面坐下来,一边欣赏她喝奶,一边把电脑打开。轻柔得音乐倾泻而出,让人的精神不由得放松。
以柔把拖鞋甩掉,盘腿坐在沙发上,感觉身体的疲惫和心理的沉重都缓解了许多。
“你一直把我当成病人?”喝完牛奶,以柔开口问着,“要是我没听错,这曲子是心理医生专门给病人做治疗的时候放的。”
“就像你说得那样,人的心理或多或少都有不健康的地方。病人和正常人的界限很模糊,有病没病谁都不敢贸然下定论。”
“你这么说是想要拉近和我的距离,试图让我对你敞开心扉。”以柔对心理治疗的套路显然很明白。
“不,这曲子是放给我自己听得,这话说得也是我自己。你知道,我曾经在精神病院待了三年。”这件事曲寞说过不止一次,“我在那里的三年,尝试着把自己逼疯,体验一个精神异常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后来我终于成功了,白天眼前充满幻觉,耳边总有人在窃窃私语;晚上一闭眼睛就会做噩梦,一个接着一个,总觉得自己会死在梦里无法醒过来。到最后,我甚至害怕闭眼。不得不承认,我能从那个混乱崩溃的状态脱离出来,镇定剂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你的意思是我精神异常,需要注射药物?”以柔的语气中透着不悦。
“不,我的意思是你或许需要外力的帮助。这些外力包括去专业的医院治疗,也包括跟专业的医师交流,也包括跟朋友倾诉一番。”
“不需要,我自己可以解决!”以柔抱住双肩,明显地抵触,很固执地说着。
“你可以解决?”他冷哼了一声,看着以柔的眼神里多了一分不屑,“你要是能自己解决,就不会在案发现场晕倒。平常的你看起来很正常,不过是稍微冷一些,生活两点一线简单枯燥些,可实际上你是在抗拒跟人交往。当年的事情让你对人,特别是对男人的靠近很恐慌,那种恐慌深入你的血脉……”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我承认打伤你的额头是我不对,我跟你说对不起。如果你感觉不好可以去医院,费用我出。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利用我的愧疚,就可以肆无忌惮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当年的事情,也不知道你到底知道多少,可你始终不是当事人,没有权利说三道四。我健康也好,疯了也罢,这些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以柔打断了他的话,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她始终不敢回忆当年的事情,听见曲寞一再提及,噩梦一般的记忆竟然要喷涌而出。这让她越发的恐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却无法控制。
曲寞瞥了一眼她的手,打开qq邮箱,点开顾城发过来的邮件,“曾凡、林如,二零零零年1月20日,在家中双双遇害。他们的女儿曾以柔躲进卧室的衣柜中逃过一劫,不过却吓得精神异常,表现为失语、发狂,有暴力倾向。后来被亲叔叔带到加拿大接受治疗,直到八年前回到南江市。”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她用手捂住耳朵,满脸痛苦地摇着头。
“你必须听!”曲寞过去,攥住她的手腕,强迫她听下去,“曾凡、林如夫妇都是被铁锤状凶器反复击打头面部死亡,凶手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竟然连狗都不放过。而且他用手拧断狗的脖子,又大力在墙上撞击狗的头部,造成狗的眼球脱落……”
“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为什么~”以柔尖叫着,眼睛一翻白,竟然晕了过去。
曲寞把她抱在怀里,满眼都是疼惜。他轻轻叹气,把以柔平放在沙发上,用力掐着她的人中。
等到以柔悠悠地醒过来,他眼中的疼惜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淡定和冷酷。
“你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能再从事法医的工作,更别说是想要找出杀你父母的凶手!”曲寞的话让她眼神一怔。
“你曾经被誉为天才儿童,当年更是以高出录取分数线一百多分的成绩考进南江医学院。之后又兼修法证,大学期间学习一直刻苦,毕业之后推掉了不少好的工作,执意在南江做一名法医。
你一直在工作中磨练自己,想要克服对血腥,对尸体,对凶手的恐惧。你希望有一天通过你的努力,能找到凶手替父母报仇。可你万万没想到,当看见似曾相识的案发现场时,你竟然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你比自己预想中更加脆弱不堪。
你自认为那些阴影已经离你远去,可它们却始终如毒蛇般盘踞在你的内心深处,片刻都没有离开过!很显然,你之前治疗的方向不对,如果你执意这样固执下去,你一辈子都别想亲手抓住凶手!”
以柔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她沉思了很久,半晌才问道:“你有办法帮我?”
“嗯,可以!”曲寞回答的干脆笃定,没有半点犹豫。
“好!”以柔点点头,“我会好好配合。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看见她肯接受自己的治疗,曲寞明显松了一口气。之前的他只有三分把握说服以柔,他不知道如果以柔依旧固执下去自己该怎么办。他第一次对有心理疾病的人感到束手无策,不,或许是心中多了感情的牵绊手脚就被束缚住。
他掏出电话拨出去,“喂,陈妈,是我。你帮我把生活用品、笔记本电脑打包,快递到xx路xx小区b栋二单元四零二室。哦,对了。近期我都不会回去住,你暂时放假,一个星期过来收拾一下房间就可以,工资照常。”说完挂上了电话。
抬眼瞧见以柔皱眉,他一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样子,“你的情况很复杂,很麻烦,必须随时观察你的情况,随时调整治疗方案!我说‘治疗’,你不会反感吧?你放心,在其他人面前我会保密,这是一个心理医生最基本的素养。”
以柔没言语算是答应,反正自己已经决定接受曲寞的治疗,就随他便折腾吧。
他果然开始折腾了,“首先要把屋子里的摆设全部换新,你看看这沙发,色调太暗又沉闷,不利于调节心情。你再瞧瞧这墙纸的图案,灰不拉几,看着就烦。这窗帘,这茶几,还有这最不能让人忍受的老式电视机……这床又小又硬,轻轻松松躺上去,睡一宿就会腰酸背痛。换,全部换!”
额,这是要一下子让她破产的节奏!真不知道到底是谁看这些不顺眼,自己住了这么久,觉得挺舒服啊。
“碍于你是在工作的时候晕倒,所以,属于工伤。这些后续的治疗费用——报销!”
额,这算不算变相贪污公款!
“曲队,你再去厨房和卫生间瞧瞧,您哪不满意可以随便换。”
“好!”以柔有些开玩笑的意思,可他却非常认真去了厨房,“重新装修太费人力物力,只能将就着换换里面的用具。卫生间的马桶必须换,要能自动冲洗的,热水器好像有些年头用起来不安全,里面那些洗发水、沐浴液的味道都不好,换,全部换!”
曲寞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把电脑打开,喊以柔过来看家具和厨具。
“简约、欧美、豪华、田园,你喜欢哪一种类型?”他认真地问着。
好吧,既然要换好歹也要换成自己喜欢得样式,免得自己住起来别扭。
“这个还行!”以柔指着一个米白色的布艺沙发说着。
“样式有些过时。”
“这个不错!”以柔又指着一个样式新潮的布皮拼接的沙发说着。
“颜色太浮夸。”
“这个!”
“一看坐着就不能舒服。”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