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尔丹,别来无恙?”云昭大声地打着招呼,翻身下马,刀鞭在一只手心里轻轻敲打着,一脸的笑容。 “我当然很好,只不过你还蹦哒得这样欢实,我倒着实有些想不到,一个亡命的马贼,转眼之间居然就成了大越朝的将军了,当真出乎意料之外。” “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怎么,你盼望着我死么?”云昭笑语着,扫了一眼湖边的毡毯,大踏步走了过去,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指着自己的对面,“坐!请坐!” “好像我才是主人!”雅尔丹微微一笑,走了过去,盘膝坐在云昭对面。 “你错了,这里,我们才是主人,你们是不请自来的恶人。”云昭将马鞭放在一侧,伸手提起桌上的酒壶,为桌上的两个玉杯戡满,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自顾自地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两根手指轻巧地捻着玉杯,雅尔丹似笑非笑地道:“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云昭摇摇头,“这种事情不是你能做得出来的,更何况,即便你下了毒,在我死之前,一样也可以取了你的性命,有你陪葬,死了去阎罗王那儿倒也不寂寞。” 雅尔丹脸微微一红,“谁要和你一起死!”轻轻地啐了一口,手里的酒杯却凑到了红润的唇前,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将食盒里的各色点心一一端出来放在桌上。“这是我们蒙人的一些特色小点心。融合了你们越人的一些做法,尝尝吧,一般人可是吃不到的。” 云昭看着小巧的盘子中,三个一摞码在一起的,做工极其精细的糕点,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丢进嘴里。 “果然好吃!”云昭连连点头, “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他当然没有吃过,以前的云昭,一个小小的猎户。连养家都成问题,后来加入鹰嘴岩马匪,马匪们讲究的是吃饱喝足,大碗鱼。大碗rou,大碗酒,谁会花偌多的时间来做这等精细的糕点,有这时间还不如练练马术,练练刀法箭术更实在。 “这是我亲手做的。”雅尔丹得意地道,“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呢!” 云昭一愕,“你贵为公主,还做这些事情?” 雅尔丹盯着他,“除了为我皇兄做过,你是第二个。” 云昭慢慢地放下手里的糕点。“这我可就有些当不起了。” 两人对视一眼,雅尔丹忽地满脸飞红,偏过头去,看着光滑如镜的月儿弯湖,几尾鱼儿自由自在地摇头摆尾在湖里游动,不时冒出头来,吐出几个泡泡。 “这些东西其实是感谢你当初俘虏我之事,待我以礼,并且最后守信放了我而已。”雅尔丹挣扎着说出了几句连自己都有些不信的话。 “利人利己,为了活命而已!”云昭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盘子。道:“不瞒你说,当时好几次我都想杀了你的。” 雅尔丹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你不是没有杀我么,我不是还好好地活着么。那这几盘糕点倒也值得,要知道我的命可值钱的紧!” 云昭哈哈一笑。“那你还敢孤身来见我,就不怕我又绑架了你,去勒索你哥哥?”这几句声音恁大,那一边的林牙面色大变,转身向这边跨出几步,但看着两人之间说话的神色,却又不似要动手的样子。 雅尔丹哧地一笑,“你很缺粮?” “不瞒你说,缺得很,如果没有充足的粮食,安庆要饿死人。” “我们的确需要你的成药,你的食盐,但你要的价太高了,要知道,没有药,不一定死人,没有食盐,也还可以吃饭,但没有粮食,你可就不行了。”雅尔丹道,一旦谈及正事,雅尔丹立刻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云昭脸色不变,“这就是我特地往潭州派了两个人,就是要与你们好好地谈一谈。” “你不是极为仇恨我们蒙人么?”雅尔丹问道。 “要杀你们,总得自己先活下来。”云昭脸色不变,淡淡地道。 “那我们为什么要给你粮食,把你养壮?” “因为你们需要我的东西!”云昭道:“这只是其一,其二,我在你们眼中,只不过一条小杂鱼而已,你们想要收拾我,似乎是很简单的事情,所以,你们一定会答应做这桩买卖。”云昭胸有成竹。 “你错了!”雅尔丹冷笑一声,“我皇兄将你视为心腹大患,认为如果任由你成长,将来必会威胁到我蒙人的大业,所以准备一鼓扑杀了你。” 云昭一惊,“能让兀达如此看重,倒是我的荣幸了,这么说来,我倒要感谢你了,想必是你一力主张与我做这桩生意吧!” “不错!”雅尔丹道:“便算是我还你一个人情。”从怀里掏出早已草拟好的文件,放在小几上,轻轻地推了过来,“你签了这一份文件,我们这桩生意便算是做成了,否则,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回安庆安心备战,想必用不了多少天,我们精锐的大帐兵便会杀到安庆城下。” 云昭拿起文件,眼睛却盯着雅尔丹,对方话里倒底有几份真,几份假,还真是难以判断,对面这个女人太难以琢磨了。 雅尔丹一双眼睛明如秋水,没有丝毫的作伪之色,在这件事情上,她的确没有说谎,兀达是想干掉云昭。 浏览了一遍文件,云昭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着雅尔丹,“好大一个坑,这是要硬逼着我签么?” “没人逼你。这是我们双方交易的前提条件。云昭,我们没有让你投降,只是一份与安庆的停战协议而已,如果双方不停战,那生意怎么做得安稳?”雅尔丹轻飘飘地道。 “我一个小小的安庆镇将,有什么资格与你们签定这样的停战协议?” “我们认为你有,你自然就有了!”雅尔丹轻笑道。 “这是要断我的后路,置我于死地啊!”云昭叹息道:“雅尔丹,你用心可真歹毒。” 雅尔丹听了这话,却是有些着恼了。“云昭,你不要不识好人心,如果不是我,你面对的将是我皇兄的大帐兵。你可能挡得住?” 云昭撇了撇嘴,兀达将压箱底的大帐兵派来对付自己,他还真不相信,了不起就是支援脱脱再来找自己的麻烦罢了。 拿起文件,再一次地看了一遍,笑道:“签便签吧,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先顾眼前好了,雅尔丹,你也不要指望我遵守这份停战协定。我知道,你只不过是想拿我一个把柄而已,这个把柄我送给你,不过仗我照打,你回去后嘱咐那个什么脱脱,让他自己小心吧!” “你倒是信心十足!”雅尔丹案几之下拿出笔默。 “你倒是准备的周全!”云昭冷笑,提笔,蘸墨,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我签了这个东西,那我们的药。盐价格都要长一成。”他伸手按住文件。 “没有任何问题!”雅尔丹满口答应,从云昭手里取回文件,贴身放好,提起酒壶,将两个杯子倒满。“来。祝我们合作愉快。” “各取所需而已!”云昭拿着杯子站了起来,一饮而尽。 雅尔丹亦是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将玉杯往桌上一顿,笑道:“好了,正事谈完,我们说说其它的事吧。” 云昭冷冷地道:“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雅尔丹大怒,手一伸,道:“拿来!” 云昭莫名其妙,“拿什么来?我可不欠你东西。” “我的丝巾!”雅尔丹怒道,“当时给你包扎伤口了,走的时候,我要你好好保管,我会要回来的。” 云昭顿时想起,但那条丝巾早已不知被他扔到了什么地方,不由尴尬地摸了摸脑袋,看着对方怒目圆睁的样子,心一横,道:“不见了!” “你?”雅尔丹心中一痛,眼中顿时泫然欲泣。 “喂,一条丝巾而已,堂堂的一位公主,值得么?在我们大越,这样的丝巾是不值钱的,你喜欢,回头我一百条给你。” 雅尔丹霍然抬头,看着云昭,半晌,忽地笑道:“你当真送我一百条?” 对方忽然哭,忽而笑,云昭不由大摇其头,女人脸,果然是六月天,当年柔娘亦是这般模样,上一刻还喜笑颜开,下一刻已是大雨滂沱。 “好,我送你。” “还有一件事情。”雅尔丹道。 云昭大感头痛,“还有什么事?” 雅尔丹从怀里摸出一根绳子,“你得教我,这个同心结是怎么打的?我琢磨良久,仍然没有打好这种样子的。” 握着这个同心结,云昭不由感慨起来,这个结是他当初拴雅尔丹是用绳子打的,倒想不到雅尔丹还留着。这种结的打法还是柔娘教他的。 接过绳子,看书云昭缓缓地道:“教你没有问题,但你的告诉我,柔娘到底在那里?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对不对?” 雅尔丹叹了一口气,“相信我,云昭,柔娘现在过得很好,比你相像中的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我劝你还是不必知道,知道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有危险。” “我自己的妻子,为什么我知道了她的下落却有危险,雅尔丹,你不要危言耸听!请告诉我她的下落。” 雅尔丹伸手取过了云昭手里的绳子,“算了,我不要你教了。”转身便走,连铺在地上的毡毯案几全都不要了。把云昭凉在原地,看到雅尔丹走了过来,林牙赶紧牵着马车迎了上来。 雅尔丹一步跨上马车,却霍地转过头来,看着仍然站在原地的云昭,大声道:“云昭,我不想你死,因为我喜欢你!”言毕,跨上马车,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林牙深深地看了一眼呆若木鸡地云昭,一跃上了车辕,马鞭一扬,马车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