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茯苓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的手里攥着一百块钱和一些零散的碎纸币。
这是刚刚肖明月的妈妈给他的,让他先拿给肖明月,顺便转告他,下周前她一定会把他要的钱都给他送过来。
当时听到这话,杜茯苓的心里不是不惊讶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母子相处方式。当妈的这般卑躬屈膝,做儿子倒是够趾高气扬。肖明月在学校里那般吹嘘着自己的家世,虚构着自己的父母,而在现实中,他又对自己的母亲这般的不尊重,仿佛面对着的是有深仇大恨的敌人一样,呼来喝去。
而更让杜茯苓所不能理解的是,肖明月的母亲也仿佛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一般,伤心是伤心,可是连责怪的话都不说一句,就又满足了儿子的一切要求。那般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是杜茯苓心情复杂的很。
以前,他和自己的母亲就很少有情感交流,平生所见的,也只有蒋碧云和柏子仁这样的母子。蒋碧云性格柔和,朴实无华,同样也是最普通不过的农村女人,可是和肖明月的妈妈比起来,蒋碧云对柏子仁的教育方式却要严格许多,在柏子仁和他说过的那些往事里,蒋碧云对曾经那个痴痴傻傻的儿子都无比的耐心和用心。从品德到性格,蒋碧云给了自己的孩子基本物质满足的同时,也教给了还懵懵懂懂的柏子仁做人的道理,让柏子仁能够在之后的许多事都能做出自己的判断。在这一点上,做母亲的蒋碧云绝对功不可没。
而同样是家庭条件不好,父母艰难养育长大的肖明月呢?
他如果真的老老实实的不吹牛,根本不会有人去嘲笑他的家庭。瞧不起肖明月的根本不是别人,从头到尾,只有他自己。生活在困苦的环境,却不明白生活的艰苦,也丝毫不知感恩。更何况,真要是想摆脱这种命运,为何不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堂堂正正地争取呢?把怒火发泄到贫困的家庭上,偏偏自己的一切还都要这个家庭去给予和支撑,他的父母对他那么纵容,那么容忍,却丝毫让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偏激的,崇拜物质的心理是错误的,反而愈发地助长了他这种扭曲的性格。
想到这儿,杜茯苓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原本,对于肖明月这个人,他只是单纯的性格脾气上的不喜,而现在,却真心地有些瞧不上。而对于他那个走的时候还在低低地哭着,身上的衣服还是五年前款式的妈妈,杜茯苓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心里面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生孩子容易,教孩子难。每一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长大,成人成才,他们指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够接受好的教育,能够改变贫穷的命运,实现他们这些做大人的没完成的理想,所以他们溺爱,容忍,放纵自己的孩子,让他们在性格还未完成时,就养成了扭曲的性格。而偏偏这些做父母的还不明白,学校教育并非万能,家庭教育才是第一步。
“帮我和那孩子说说……让他平时注意吃饭,一个人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谢谢你了……谢谢你了……”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最见不得做母亲的伤心的杜茯苓站在宿舍门口长叹口气,接着推开宿舍的门缓缓走了进去。
宿舍里,赵春生正坐在自己的床边叠着自己的裤子和衣服,而肖明月则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在听着音乐。
杜茯苓站在门口看了肖明月一眼,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和他开口,而赵春生见他进来便笑了起来,接着抬手指了指桌上的一个铁饭盒,一脸老实憨厚地开口道,
“我爷爷给我带来的土鸡蛋还有芋头,很香的,给你留了,快吃快吃!”
“恩,谢谢啦春生!”
勾着嘴角走到桌子边,杜茯苓用手拿起那个饭盒,温热的不锈钢饭盒底有些水汽,里面则是两个煮熟的鸡蛋,边上还放着好几个蒸好的芋头。
“晚饭有着落了,春生我爱死你了……”
挤眉弄眼地冲赵春生道了个谢,杜茯苓拿了个芋头塞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一边把饭盒放到了自己的桌上。赵春生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
“你不是最爱你家柏子仁嘛,这就变心啦!”
“诶诶诶别说出来嘛,我就变心三分钟还不成吗……”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心里莫名的一紧,杜茯苓的脸上还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心底却不知怎么的难受的很。而躺在床上听音乐的肖明月不知道何时也拿下了耳机,闻言立马冷冷一笑道,
“也不知道死没死呢,脸上烧成那个鬼样子,眼睛也瞎了,这种人还能来念书吗……”
“喂肖明月你干嘛这么说话,柏子仁当初也是为了救大伙……”
赵春生一听这话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平时他听惯了肖明月那些挤兑人的话,也懒得和他计较,可是关系到这种事上他还这么胡说八道,赵春生就有些看不过眼了。更何况杜茯苓还是柏子仁的好朋友,柏子仁休学一年了他比谁都难受,现在肖明月偏偏还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这般想着,赵春生忍不住张张嘴,他想让肖明月和杜茯苓道个歉,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闹大了也不好收场,可是还没等他开口,杜茯苓就已经走到了他的床边,接着将手里的那些纸币和零散的钱像是丢垃圾一样丢到了肖明月的脸上,一脸嘲讽地笑了起来。
“拿着吧……你的钱,你的那位外交官妈妈让我给你的。”
杜茯苓说这话的时候语速缓慢而刻意,他没有将真实的情况说出来,反而着重地说出了那几个具有讽刺意味的字眼。而躺在床上的肖明月闻言瞬间脸色苍白,接着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用惊恐而怨恨的眼神瞪着杜茯苓,颤抖地问道,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说什么了吗?我什么也没说。”
连眼神也懒得给肖明月,杜茯苓干脆地走到自己的床边上躺下,一旁的赵春生并不知道他们之间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干坐着也不好插什么嘴,而脸色惨白的肖明月只是坐在自己的床上瞪着杜茯苓,好一会儿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接着便飞快地冲出了宿舍。
“诶诶!肖明月……我说,他这是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