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已经尸横遍野,战局让扩阔感觉到头皮发麻。自己近十万人攻了两个时辰,居然连先锋之阵都没有冲垮!自己手下这些辅兵杂兵虽然战斗力不强,可是这么多人堆上去,怎么也不至于连一点战果都没有!他亲眼看到自己部下的弯刀结结实实地砍在了对方兵丁的身上,除了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之外,一点效果都没有!这是一支什么军队!刘云霄还是不是人! 虽然战局对自己有利,可是扩阔心里已经承认自己输了。想要重创刘云霄的部队,自己怎么也要搭上一半的老本。眼前的局面更加坚定了扩阔无论如何都要将这支部队打成疲惫之师的决心,一旦大都城破,这支部队还那么生龙活虎,自己就有得受了! “杀!杀!给老子杀!”先锋阵中,谭渊一身甲胄,挥舞着镔铁棍带着一小队亲兵在方阵的间隙左冲右突,将鞑子的进攻队形搅得稀烂,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阵形。 一直担任侧卫任务的王真看到谭渊这副模样,心里也是焦急万分:这厮打起仗来就不要命,再这么下去,顶多到未时,这厮就要脱力!一咬牙,也带着亲兵冲了上去。 “大帅!先锋阵块顶不住了!”韩清的脑门上渗出一层汗珠。 云霄默不作声,眼睛死死盯住战局。 “报!左翼先锋,赵兵全将军战死!汤正鸣校尉战死!孙岩校尉重伤!柳承校尉校尉重伤!左翼先锋仅剩张先校尉一人督战!” “报!右翼先锋,储成光将军战死!华忠良校尉战死!徐继先校尉战死!龚成校尉战死!凌桂校尉战死!右翼先锋无将!全千户代领!” 云霄闭上眼睛,心如刀绞,这些都是他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弟子!但是,这个时候不能心痛,更不能将心痛的表情流露出来!云霄陡然睁开眼,缓慢而冷静地问道:“中阵如何?” 韩清连忙道:“中阵实力最强,王、谭二位已将鞑子的阵势较乱!” 沐英看得焦躁不已,起身道:“大帅,前锋步军的兄弟们打得太苦了,让咱们骑兵上吧!” 云霄摇摇头,下令道:“传令弓弩队,向鞑子最密集的地方抛射,射到手抬不起来为止!” 沐英急了,连忙道:“这怎么行!就前面这两万弟兄死抗,我们在后面看热闹不成?” 云霄叹了一口气道:“所以说你善攻不善守!前面的两万弟兄,是咱们不到三分之一的兵力,却扛住了扩阔过半大军的进攻,已经相当难得了!我们现在要等,等扩阔的大军一口气没上来的时候出击;他人多,阵势密集,只有消耗到一定程度,战线拉长到一定程度之后,你们才会发挥最大的价值……” 这个时候,一阵阵箭雨已经泼洒过去,效果立竿见影,成片的鞑子捂着伤口倒下,旋即就被后面冲上来的鞑子踩倒在地。而鞑子进攻的人数太多了,进攻的纵深太大,弓箭手只能在进攻队伍的后面干看着,想射明军的重甲步卒,效果有限,想射明军的弓弩手,又够不着。进攻的鞑子士气渐渐低落下来,前锋的局面渐趋平稳。 “大帅,鞑子的骑兵动了!”毛骧陡然站起来,指着敌阵说道。 “看来,扩阔终于下定决心了!”云霄淡然道,脸上的表情明显松了下来。 沐英高兴地直搓手,对方的骑兵上了,接下来自己这一头的骑兵也要上了。 “传令,火铳队准备,鞑子骑兵过来之后,无限轮射,直到火铳烫得拿不起来为止!韩清,你带本部骑兵护住火铳队左翼,毛骧,你带本部骑兵护住火铳队右翼,沐英,你带本部骑兵列阵于本阵之前,传令所有人,以击鼓为号,鼓声一起,全军突击!” 很快,鞑子的骑兵突了过来,远远地,火铳队就迫不及待地发言了,最前排的鞑子顿时人仰马翻,后面的战马受了惊吓,也一下子不受控制起来,在战场中心原地打转;云霄军令在先,火铳队不干停顿,只是不要命地轮射,也不管弥漫的烟雾后面到底有没有鞑子的骑兵,全靠两只耳朵竖起来倾听受伤的鞑子痛苦的呼叫。 “大帅,火铳队的兄弟们觉着烫手了!”沐英急吼吼地策马过来,老远就开始“请示”。 云霄双目微闭,口中道:“才射了三轮,咱们的火铳外面还有皮子裹着,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烫手?”沐英苦着脸退回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铳队轮射的速度越来越慢,云霄知道,这回真的开始烫手了,于是睁开眼,唤来中军阵前列队的沐英:“什么时辰了?” 沐英看看云霄身后的滴漏,回答道:“午时三刻已过,快到未时了!” 云霄缓缓站起身,笑着对沐英道:“我们赢了。扩阔到这会儿都没能拿下我们的前锋阵,他就完了,接下来就要看看咱们的重甲骑兵了!人多是好事,可以轮战;人多也是坏事,天一黑,扩阔后面的部队怎么知道朝他们冲过去的,是自己的溃兵还是咱们的追兵呢?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是咱们骑兵威风的时候了!去列阵吧,来人,牵我的马来!” 这个时候的前线已经渐渐平稳下来,云霄翻身上马,纵马跑到军阵的中间,运起真气,高声喊道: “大明的将士们!鞑子是我们的三倍!我们已经别无选择!或许,你们当中有人会说,我们可以退回去,可以退到邯郸去,可以退到洛阳去,可以退到应天去,但是,我们能退吗?退到应天之后我们还能退到哪儿去!我们的后面,就是井陉城,里面有数万百姓,他们刚刚被我们从鞑子手里救出来,如果我们退了,他们又会落到鞑子的手里!邯郸的百姓呢?洛阳的百姓呢?应天的百姓呢?我们出征的时候,有多少百姓为我们送行!难道我们这样把他们丢给鞑子!” “大明的将士们!我们的大军正在围攻大都,如果我们退了,鞑子的铁骑就会冲破我们的防线,我们的大军就会全军覆没!” “投降吧!大明的将士们!我们无路可走了!我们投降了,或许可以活一条命,最多,等鞑子杀过来的时候,我们再跪地求饶,我们再把自己的老娘、妻子、姐妹、女儿送到鞑子的床上,然后战战兢兢地过完这一辈子,临死的时候,我们可以对我们的子孙说,对不起,孩子!当年你的爷爷当了懦夫,所以你和你的子孙必须继续做鞑子的奴隶,你要把你辛辛苦苦挣来的粮食乖乖交到鞑子的手上,然后挨上几鞭子的奖赏,回来饿死!”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流尽汗水,来养活这群畜生!凭什么我们流干眼泪,来让这帮不劳而获的东西富足!凭什么我们就成了卑贱的下等人!凭什么我们就要卑躬屈膝!凭什么天下的财富只能落到他们的手上!凭什么他们想卖什么价就卖什么价!凭什么我们连抱怨的话都不能说!凭什么我们命被别人生杀予夺!凭什么他们贪墨银两!凭什么他们高高在上!凭什么他们卖官鬻爵!凭什么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凭什么我们连一口饭都吃不上!凭什么他们犯了法却没人动他们分毫!” “这不公平!大明的将士们!我们或许会死,可是,我们的死,却可以让我们的子孙堂堂正正地做人,却可以让我们的子孙不再低人一等,可以让我们的子孙保住自己双手获得的财富!可以让我们的子孙拥有说话的权力!我们可以选择——要么,放下武器继续做奴隶;要么,拿起武器,为我们的子孙而战,为我们的希望而战!为我们未来而战!不战胜,毋宁死!” 每一个士卒的脸涨得红起来,高声呼喝着:“毋宁死!毋宁死!毋宁死!” 云霄铁槊一挥,高呼道:“骑兵在前,步卒在后,全军随我,赴死!”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后面千万人高呼道:“赴死!”高举着兵器也冲了上去。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做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不捣黄龙誓不休!” 战场中,不知道谁带头唱了起来,旋即,整个战场上唱成了一片。 沐英带着中阵骑兵紧紧跟在云霄身后,只一个冲击,原本就进攻失利的鞑子顿时溃散,争先恐后地朝后面退去,一大堆溃兵朝扩阔的军阵冲了过来。 知道云霄战术意图的扩阔一咬牙,下令道:“别管溃兵!传令所有精骑,出击!”鞑子的骑兵也顿时动了起来。 韩清和毛骧见云霄连中军都不要了,也是两翼齐动,带着轻重骑兵一同出击,王真谭渊带着步卒全体压上。 双方人数差距虽然巨大,可骑兵数量的差距却极小,人数差额全都在步卒上。云霄一向重视军队的质量而不在乎数量,故而有多少钱都花在兵器甲胄上,轻装步卒极少,超过七成是重甲步卒,最关键的,云霄的大军数量是不算进辅兵在内的“净含量”,而扩阔的大军数量则是算上辅兵杂兵在内的“毛含量”。 这一次,云霄在利用少量重甲步卒消耗了扩阔大量辅兵之后展开的反击则成了两军精锐的一次完整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