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令公子到时候夫妻出征,家中无人侍奉高堂,云霄听闻令公子曾定下一门亲事,可巧亲家也是降官,想必到时候令公子表陈纯孝之心,大哥也会应允令公子再娶一位平妻,代替令公子和儿媳侍奉双亲吧?”云霄趁热打铁,彻底打消康茂才顾虑。 康家父子这才恍然,云霄给他们指点了一条明路:先高兴起来,接受这门亲事,让朱元璋放心,同时讨好徐达;然后让儿子儿媳在徐达麾下领一军,多立战功,这样康家地位才会更加稳固;最后以夫妇出征无人尽孝为名,再娶一个平妻,成全原来定下的亲事,反正这位是降将,那位也是降官,彼此都能了解各自的难处。这样,地位不但保住了,将来也有出人投地的机会,也不至于落个悔婚的口实,也算是无奈之下最好的结果了。 想通此节,康家父子立刻起身道谢,和云霄议定。这事必须要主动一些,即日就准备聘礼八字,等徐达凯旋就立刻请人保媒提亲,媒人么,最佳人选自然就是云霄和柳飞儿,论出身,两人都是当下义军中炙手可热的将军,论身份,两人还是徐达的义弟和准弟媳,再合适不过。商议已定,云霄便着人将柳飞儿三人请来,将其中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康家母女自然也是高兴,柳飞儿对做媒这件事情显然更加上心,以一叠声喊着要吃谢媒茶。 一行人便在云霄挽留下,在刘府用过中饭,闲谈片刻便开始商议聘礼礼单,云霄和柳飞儿则在一旁按着徐达的癖好仔细参详。一直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礼单敲定,直接略去了珍珠白玉之类的东西,名人字画更是不用考虑,至于上等笔墨、宣纸之类送过去等于找抽,除了提亲必备的柏枝、三牲、喜饼之类,其余都是名匠打造的上等兵器,或是传世金甲,徐达这兄妹俩就好这个。 大红烫金的八字名帖、礼单一铺开,康玉若死活都要云霄执笔,还掏出云霄给的药方,道:“应天城去哪里请到写得比这个字还好的书法名家?”云霄只得答应,为求美观,用汉隶一一写好,纵是康茂才一生戎马,也对云霄的字赞叹不已。直到康家众人道别,云霄才算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柳飞儿笑嘻嘻地坐了过来:“这些日子军务忙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云霄吁了口气,道:“你也忒懒了,把东西都丢给我做!” 柳飞儿笑笑说:“你能耐嘛!我若是写个一两篇还成,写那么多,还要汇集成册,我肯定就乱了。” 云霄起身伸了伸懒腰,道:“我先进去了,你自己转着玩吧,加把劲儿,今天就能全部写完了。”说罢整了整衣服,朝书房走去。耳边传来一阵飘忽不定,几乎无法听到的声音:“今晚睡觉别关窗户。” 接下来的十来天,康家忙着准备聘礼,时不时也跑过来找云霄出主意,康玉若和柳飞儿则成了传声筒;云霄则完成了全部书面工作,每日优哉游哉,或是拉着柳飞儿弹琴唱小曲儿。燕萍也时不时派人送来帖子请云霄到小筑一叙,听了柳飞儿讲述燕萍变化的云霄当即拒绝了,这种麻烦越少越好。 固执,这是柳飞儿一直以来对云霄深刻的评价之一,认准的事情绝不轻易更改,既然他认准了燕萍不是什么好女孩,甚至都不愿听燕萍去解释,那么就算是燕萍如王昭君般舍身为国,云霄也只会敬佩而绝不会后悔。用云霄的话说,国人皆曰可杀者,于我未必要杀,国人皆曰不杀者,于我必定要杀。 这种近乎于偏执的固执,直接影响了云霄的一切行事。鞑子的细作落在飞字营密探手里,下场都落不到好,云霄从宋人笔记中截取了大量鞑子残杀宋人的方法,合订一册,抓到一个鞑子,必然是公开施刑,挨个试过去,有时候应天整条街道都是血淋淋的;抓到汉人细作,若是其他汉人势力派来的,顶多直接砍脑袋,若是替鞑子卖命的,大活人抽筋扒皮是正常程序,至于要不要腌起来喂狗,要看云霄心情如何;至于血狼会的,再也没有出现在应天,若是有,怕是开膛分尸绝对免不了的。总之,因为这种固执,云霄早就恶名在外。 可是云霄拒绝归拒绝,燕萍反而更加努力接近云霄。在康玉若眼里,燕萍简直傻得可怜。但让康玉若奇怪的是,燕萍眼里虽然有一丝仰慕,但更多的是倔强和不服。康玉若只能直截了当地告诉燕萍:秀秀的死是云霄的心结,任何能让鞑子死绝的方法,哪怕不择手段,都可以让云霄欣喜若狂,你若真想让云霄对你有所改观,就得这么做。 大军凯旋大概就在这一两日,留守的文官们已经纷纷行动起来。祝捷表章、诗赋自然不可免,发动大家劳军也是必然的,出城十里的队伍、五里的队伍、城门口的队伍、沿途街道的欢迎队伍,一一准备妥当,甚至连每个礼节动作都做了详细规范。 云霄乐得不管这些事,毕竟有些官员的作用就是粉饰太平,平时除了吃酒狎妓之外,也就只会写写“君子好色不yin”之类的道德文章,亦或是撰文扯出一些从圣人之言中发现的“新东西”约几个朋友捧一下场,再收几个门生,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若是还有精力过剩的,还可以开书院,到处跑了讲学,反正他讲的普通百姓都听不懂,你若敢问,一个“有辱圣贤”大帽子就扣给你,反正圣贤的标准不是圣贤本人定下的,是他们定下的。 若是有什么大事件,他们必定能从圣贤书中找出他们“子”在何时何地如何地“曰”过,耳后一番品头论足;若是有人出钱或是送上几个美貌小妾丫头,他们也必然会“曰”此人大善,此人所卖之物也必然大善,百姓们开始也还信奉不已,时间久了自然也能分辨出来,把握一条路便够了:但凡他们说好的,必然不好;但凡他们说往东的,往西去必然不错。 至于能不能让百姓的地里多收几斗稻米,或者让贫民的碗里多些干的少些稀的,又或者如何跑商路筹集粮饷,让炮打得更远些,让新造的火铳更耐用些,如此云云,他们照例是不懂的,也是不屑于去懂的。日后谁开几场恩科,赏两个官儿做做,谁就是比亲爹还亲的“今圣”,至于这人是不是自己杀父**的仇人,和他们可没关系。不过,搞这些面子上的东西,他们还是拿手的,也是积极的。 云霄巧妙地避过了正式入城的盛大典礼,偷偷摸摸地把徐达拉走,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商量。 眼下虽然还是创业时期,但朱元璋麾下派系之争已经渐渐显露,最明显的自然是文武之争,不过身在乱世,这种争执不算主流;主要还是军中的派系之争。眼下至少有三个派系,一是随同朱元璋起家的嫡系,几个结义兄弟,这些人都是朱元璋铁杆;一些是当初被朱元璋拉拢后支持朱元璋上位的将领,有点居功自傲;一派是郭子兴咽气后随大流的将领,不动他们的利益还好商量,动了他们的利益恐怕难说。朱元璋现在想动他们,但是自己本钱还不够厚,一旦动起来还是要伤筋动骨。于是,新入军的将领以及降将一系,就成了被各派系拉拢的主要对象。 康茂才和他手上五十万屯田兵就是一块肥rou,有兵、有田、过两年开始有粮,五十万屯田兵战力再差,也比新招来的农夫强,就这么个降将立刻成了香饽饽。前番朱元璋指婚的这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可惜康茂才有点犹豫,朱元璋虽然有些着恼,但也不能说砍人就砍人,眼下云霄谈成了这件事,不但让朱元璋有了台阶下,更是让朱元璋嫡系的实力暴增,虽然过去在面子上有些不痛快,但带来的利益确实太诱人了。徐达也是个好说话的主儿,两人算是一拍即合,当下便议定了提亲的日子。 第二日朱元璋就召集了不少心腹,检点这段时间的战果。一些孤立的元军据点扫平了,地盘变大了,手头宽裕了,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这是目前大局势。不过,下阶段的战略任务却吵吵嚷嚷定不下来。 胡大海、徐达这样的好战分子,除了砍人什么都不想考虑,成天嚷着杀出去,汤和还有军师花荣保留意见,云霄和刘基则旗帜鲜明地反对出战。朱元璋不置可否,让各人申述自己的意见。砍人不需要理由,胡大海和徐达也找不出理由。保留意见的继续保留理由,云霄和刘基一商量,就把理由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云霄先抛出一问:“五六个人打擂台,两位哥哥是自己跳上去连挑几个呢,还是先看热闹,让他们死得只剩一两个再动手?”答案太明显,好战份子拒绝回答。 “眼下,方国珍离我们还远,也不过数州之地,实力最差;明玉珍远在巴蜀,无论他们还是我们手都伸不了那么长;张士诚的地盘狭长,我军随时可能将他掐成几段;徐寿辉强一些,可是其手下陈友谅野心勃勃,徐寿辉怕是活不了几年了,一旦陈友谅篡位,若是其发生内乱,则战力大损不足虑,若是其不乱,咱们则可以拉拢对方不少想替徐寿辉报仇的将领;小明王倾巢而出与鞑子决战,两败俱伤是肯定的,不过鞑子内耗才刚刚开始,实力仍在,所以小明王必败,到时候,小明王的地盘如何到手就看大哥的手段了。所以小弟认为,这几年我江淮义军既无外患又无内忧,不妨积攒实力,待到几大势力拼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出手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