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静静看着跪在下面的司礼监随堂太监刘顺。只见那刘顺深深叩首,口中道:“皇上,萧桐毁谤近臣,冒渎圣躬……”
皇帝忽然将手里一本账册抛了下去:“你自己看!”
刘顺拿起账本看了不消片刻,额上冷汗涔涔。那上头将从被打的宫女太监处抄没的财产,记录得清清楚楚。若非大肆索贿,就凭那几只小虾米,根本不可能累积这么多财产。
刘顺继续向下翻看,脸已白得没有人色。后面是皇帝所出的其余几位公主,出嫁后所居公主府的管家婆和一众太监历年累积的资产。这些人就算为皇家卖命几辈子,也不该有这么多钱。若是皇帝将本朝健在的所有出嫁公主的公主府管家婆、太监的资产都查一查……
刘顺磕头不迭:“皇上,皇上恕罪,是奴才昏了头,信了那几个混账东西的鬼话,以为他们真是冤枉的,这才来求情。”
皇帝冷冷道:“出去!”
刘顺这才连滚带爬离开了。
一旁的皇后只是安静坐着,默默不语。
反倒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乾安道:“皇上息怒。”
皇帝却如何息了这雷霆之怒。自榻上起身,来来回回踱步:“这萧桐是要反了天了。打了朕的奴才,还要朕的女儿大礼参拜她!”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这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
皇后还是安安静静坐着,一声不吭,劝也不劝一句。
皇帝拿眼角瞄了一眼薛皇后。他现在很需要有人给他找个台阶下。比如把这事往小了说,说这不过就是忠烈侯的家事而已,皇帝动什么肝火云云!
这件事,处置的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
萧家满门忠烈,萧桐又是战功赫赫,不过是打了自己儿媳妇的陪嫁奴才罢了,打人的理由也很充足,口口声声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若是处置的重了,只怕要寒了天下臣民的心!
话说回来,他的女儿竟活得如此悲惨,真是让他所料未及。他生平最宠此女,何况永宁公主又是太子胞妹,地位崇隆。他正是为了女儿嫁得好,又为了巩固太子地位,这才顶着压力,下旨赐婚,将女儿嫁给勋戚。岂料公主出嫁后,竟被管家婆和太监这般欺侮作践。
永宁公主尚且如此,那些不受宠的公主,那些嫁给平民子弟的公主,又是过得怎样的日子?
若非萧桐当众揭露管家婆和公主府太监的恶行,皇室女儿之悲惨凄凉,皇帝还被蒙在鼓里,竟是丝毫不知。公主和驸马,为何不将真实情状上禀天子,请求皇帝做主呢?
可这个萧桐,真是不让人省心。她既知道这些情况,为何不先禀报皇帝,待皇帝定夺,偏要隐忍两年后,这才当众发作?
若是将萧桐轻轻放过,亦使得皇家颜面无存。萧桐就不能教训完了奴才,大礼参拜公主,以全君臣之礼么?
皇帝左思右想,甚是为难。最终觉得还是忍了这口气,不跟女流之辈计较得好。毕竟是宫女、太监作恶在先,欺人太甚,兼之萧桐的安危牵涉到西南局势,不能妄动。现在就差一个台阶下了,薛皇后怎地还不赶紧来做劝谏皇帝不要枉杀功臣的贤后呢?快来搭台阶呀!皇帝已经恨不能朝皇后比眼色了。
这时,乾安方才开口,道:“皇上,萧桐有功于社稷。然其以女子之身封侯,亘古未有,其子尚公主,亦是皇家所赐荣耀。皇上已特许方家子弟可以出仕为官,更是无上荣宠。只是……臣听闻……方家对公主亦是轻慢已久。”
“哦?”
就听那乾安道:“皇上容禀,奴才听闻,方驸马平日多在镇南侯府,甚少在公主府内居住。”
皇后淡淡瞥了乾安一眼。驸马平日是不许到公主内室的,只许在公主府外舍居住,公主不宣召,不得入内。方闲远是堂堂镇南侯世子,何必天天住在外舍,受这帮宫女、太监的挟制?只要公主宣召时,他照常入内不就行了?这个乾安,早不说晚不说,偏在这个时候,拿着方闲远不住公主府的事大做文章。用心何其歹毒!为了帮他底下那群干儿子脱罪,便指责萧桐所为,并非真心为公主,实只为泄愤罢了。
只是,人都不在公主府,两年已耗去万两白银,谁敢说方家慢待公主?
萧桐那耗去祖宗数代积累的话,只怕有虚,但万两白银只怕为实。
如此贪得无厌,谁还敢住在公主府,天天和这帮人打交道?
皇帝眼瞧着皇后面带微笑,款款起身。她开口,一派淡定从容,又是一贯的温声细语:“皇上既要处理政事,妾还是先行告退。”
皇帝觉得这皇后实在是太没眼力劲了。但是皇后在这种时候都绝不干政,他也不能说什么。这种品行,太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