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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都不是什么好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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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贞慧听了侯方域的话,微微一愣,旋即摇头道:“朝宗兄这话有些过了。我等虽与阉党不两立,可堂堂士子,怎可用无赖伎俩?”

“那能如何?”侯方域的扇柄在桌上反复敲着,“定生兄就是太过仁厚了!如今举国齐喑,百姓们只顾肚皮,早就忘记了大义,朝堂里亦是阉党林立,咱们若不挺身而出,天下不又复入阉党之手?”

几个人啰嗦了半天,还是没什么结果出来,倒是站在旁边伺候的老鸨子忍不住了,插嘴道:“几位公子,香君姑娘已经梳洗完毕了,你们……”

侯方域顿时来了精神,连连摆手道:“先不急!今番还有几位前辈来议事,有劳mama请香君姑娘少待!”

老鸨子讪笑一声,恭敬地退了出去,关上门,立刻沉下脸道:“一群酸才!议事也不挑挑正经地方,跑到窑子里来议事!呸呸呸!我这媚香楼可比他们正经多了!”门口又进来一群儒服打扮的士人,年纪有老有小,熟门熟路地朝房间门口走来,老鸨子见状立刻堆起笑容迎了上去:“原来是几位大人、先生到了!快请!”

二楼一间别致的房间内,一个年轻的女子却把外面的动静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李香君对着香炉独坐,丫鬟怜儿把房门打开一道细缝,偷偷地朝外面看去,口中不住地说道:“哎呀小姐!吴伟业先生来了,钱谦益先生也到了,还有……啊,扬州遇上的那个龚鼎孳大人也来了……呜……那个好像是吴应箕先生,去年来过一次……咦?苏松巡抚祁大人怎么也来了……后面还有那么多人!”

“怕是这一次要吵架了!”李香君揭开茶盏盖,轻嗅了一嗅,漫不经心道,“祁大人为人最正,吴应箕次之,此二人乃是士子中少见的硬骨头。可惜祁大人常年镇抚一方,早就脱去了那身书卷气,全身一股为国为民的正气,言谈见识,无不以大局为重;而吴应箕不过是一介贡生,未曾治理过地方,虽有忠义气节,只是满腹学问只在口头,谈吐之间虽然刚烈,却失之书卷气。这两个人若是谈起阮大铖,非吵起来不可!”

“可是,江左三大家都在,怎么也轮不到这两个人打头阵吵架吧?”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李香君吃了一惊,脸上旋即浮现出一抹喜色,站起身兴奋道:“弘道哥哥,是你?”

“咦……名字叫上还不算,连‘哥哥’都带上了!”一个淡然的女声似乎有些嘲弄的意味。李香君顿时有些薄怒,刚相发作,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却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香君!”刘弘道微笑着说道。

李香君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刘弘道身边的女子,先是吃惊,随后有些凄婉道:“原来……弘道哥哥是去寻刑jiejie了……”

刘弘道一愣,旋即哈哈笑道:“香君误会了,这位是朝云姑娘,刑姑娘的胞妹,我刘家的……”

“家奴。”朝云含笑接口道。

“家奴?”李香君有些不可置信,旋即摇头道,“不可能,哪有家奴这样……”

“确实是家奴!”朝云微笑着坐了下来,“只不过青甸镇的家奴与别处不同罢了,李姑娘觉得我在三公子面前没大没小,实际上我跟三公子并非李姑娘所想的那种关系,我们不过是同窗罢了……”

“同窗?”李香君很快就想到了同样是“同窗”的那一对蝴蝶,心情又恶劣起来,“还不是一样?”

“哪能一样!”朝云呵呵笑了起来,“我是刚会说话那会儿就被青甸镇买下的,那个时候在青甸镇,不管是谁家的孩子,都必须到秀雪楼的书斋去读书,读到十岁上,侯爷会亲自出面给孩子们出题,读的东西可是包罗万象的,还必须要练武,看你学得如何,再让你去别的地方学其他的,考评优等的,就会被安排进刘府禁地……呵呵,这个不能说了。我跟三公子就是五岁上开始同窗,一直到我九岁的时候三公子通过了考评离开。三公子其他的东西学得勉强,唯独爱制木船,所以他现在就在各个船厂走动咯!”

李香君吃惊道:“还有这种事?读书……”

朝云自己从茶壶中倒了一杯水,递给刘弘道,又倒了一杯水自饮,笑道:“这是真的!我学成之后就被分在女营,后来就出了任务外放了……”

李香君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问道:“青甸镇到底是什么地方?”

朝云轻笑道:“我还真不好说!香君姑娘既然决定了不去那个牢笼,就千万别再打听这个,没好处的。”

刘弘道也扯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了,香君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么?对了,这些日子那个侯公子来过没有?你们如何了?”

李香君努努嘴道:“在楼下呢!名士汇聚,议事。不过你的眼光不错,侯公子是个人才,家境也是不错的,是个可托身的对象。”

朝云有些惊讶道:“不会吧?香君姑娘怎么这么冷静?我还以为你见着三公子肯定要发脾气、撒小性呢……”

李香君哭笑不得道:“我至于么?青楼出身的女子,早就见惯了风月场上的那点是非,情啊爱啊都是虚的,有个安安稳稳的小家,有个体贴入微的丈夫已经是一生难求了,谁还计较别的?也亏的弘道哥哥为人老实,不曾做那始乱终弃的事,否则香君这辈子连个知己都没了!”

朝云脸色黯了下来,叹息一声道:“好歹你还能左右自己的婚事,我却不能了……”

刘弘道连忙笑道:“何必再谈这个?香君,你方才说吴应箕与苏松巡抚祁彪佳一定会吵起来,这是为何?”

李香君敛住笑容说道:“祁大人为人耿介,办事最喜脚踏实地,也只从利国利民出发,从来不讲党争私情,官声极佳,故而在阮大铖一事上,祁大人必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浙党又不是东林出身,自然不会因此而买了东林的帐;吴应箕则不然,虽然经纶满腹,可惜了不曾有过治理地方的经验,大道理不少,能用的不多。两人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直脾气,不吵起来就怪了。吴伟业和钱谦益更是自恃身份,断然不会搅和进来,不是他们吵又是谁吵?”

“龚鼎孳呢?”刘弘道笑问道,“龚鼎孳也是说得上话的!”

“此人最可恶!”李香君有些不忿道,“重孝在身还流连烟花,让他谈忠义,还不如洗干净耳朵听曲儿呢!”

朝云“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原来香君jiejie嘴下也是不饶人的!”

刘弘道笑道:“你们第一次见面,香君已经很克制了!要知道,柳如是和卞玉京可都是香君的闺蜜,可私下里她还能照样编排钱谦益和吴伟业的不是呢,刻薄得我都受不了!”

“去!”李香君斥道,“我是有事说事,哪像你,做什么都怕得罪人,生怕给你们刘家惹麻烦!”

刘弘道无奈道:“青甸镇的麻烦还少么?不低调点能行?”

话音刚落,楼下果然吵吵起来。

一个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道:“此事断然不可!想不到东林士人已经狭隘到如此地步,抱歉,本官没兴趣参与,告辞!”

“哼!祁大人,亏你一直以正直之士自诩,岂不知国只首要,乃是大义为先么?阮大铖乃是阉党余孽,如今他又在南京兴风作浪,难道要等他再次执政之后咱们再重蹈当年覆辙不成?”

“亏你们还说得出口!阮大铖当年为什么投靠魏阉你们怎么不说?魏阉本来与你们相安无事,结果你们怎么做的?虽然说魏阉身为内侍干预朝政实属不对,可是天启初年是他自己跳出来干预的么?还不是天启爷自己撂的挑子!知道天启爷为什么撂挑子么?你们东林把持内阁,天启爷想办点儿事儿还得求你们!先帝憋屈啊!好吧,回宫当木匠了你们又不让,硬是把被你们架空了的天启爷天天请出来上朝!你们怎么就不想想天启爷的感受!魏阉一开始也只是替天启爷传话跑腿的,你们怎么做的,魏阉不过替天启爷说了几句话,你们又是‘祖训’又是谋逆的把人家往死路上逼!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架空了先帝,就算当场诛杀了魏阉,还会有李阉、赵阉再出来!根子在你们身上!党同伐异就是你们开的好头!叶向高执政失德,辽东吃败仗,西北逆贼更是久剿不宁,被浙党挤了下去,结果呢?那个赵南星是你们东林人吧?考评的时候,凡事不听你们东林话的,一概免斥,有多少人因为这个倒向了魏阉?你们倒是说说,事端是不是你们先挑起来了?党争是不是你们先搞起来的?还倒打一耙!不就是为了把持朝政么?还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藉口!”

“砰!”显然有人拍了桌子,“祁大人,你可是要替魏阉翻案?苏州城外江堤上的合葬墓还在呢,祁大人就不怕苏州百姓扒了你这身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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