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掌柜连忙朝四周拱手陪笑道:“诸位!诸位!对不住哈!近年不是北方多事么,那么多大户南下避祸都聚到咱们南京来了,别的还行,可就是这面点不合北方人的口味,我这不也是心急么……这位小哥儿米糕做得比浙江来的大师傅要好,面饼更是不错,诸位还是……” “拉倒吧!”一个理直气壮的声音,“你们阅江楼要做生意,我们就不要做了?我们不过是要订点儿货罢了,你居然直接抢人,还讲不讲道理?你们阅江楼吃了rou,总得让咱们几个喝汤吧?” 古掌柜老脸一红,拱手道:“罢了,罢了,咱们都订货!都订货不行么?” 方涛这才听味道来了,心下狂喜一阵,连忙作揖道:“多谢几位掌柜抬爱,不知道几位掌柜要订多少?” 立刻就有人拍胸脯道:“你能做多少我就能拿下多少!”话一出口,立刻遭到其他掌柜的围攻。喧闹了好一阵,方涛才小心翼翼道:“几位掌柜,小的说句实在话,几位若是要下订单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下子不能太多了,今日我卖的米糕须得趁热吃,凉了就没了嚼头;若是重新入锅再蒸一次,口味便减去一分,几位掌柜若顾及自家招牌,还是算计好每日酒楼的客人有多少再下订,免得浪费了……” 几个掌柜低声一商量,想想也对,客人还不知道有多少,急急忙忙订下了没准要亏,当下便各自盘算了一番,到街边的铺子里借了纸笔写下来塞到方涛手上。 方涛接过这些单子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难色,支吾道:“不瞒几位掌柜,太多了,小的本钱还不够……” 几位掌柜也露出了难色,下定金的规矩是有的,可要说这小子还是头一回见着,若是这小子拿了钱跑路拿找谁去?虽然说订一些糕点不过是几百文的事,可上当受骗毕竟是极其恶心的,落在谁身上谁都不干。 方涛明白了众人的难处,告了声罪,同样跑到街边的铺子里买了纸笔——他可没有这些酒楼掌柜这么大面子,该给钱的还是要给钱——提笔就写下了自己的住处和米糕需要的材料、斤两,一式写了若干份,全都恭敬地递到掌柜们的手中。认真地说道:“小的是初来乍到,学了点手艺也是想在南京讨个生活,不妨跟几位掌柜实话说了,这米糕的本钱不过一文一个,功夫全在小的调面加蜜看火候的本事上,敢卖五文一个,也是仗着这份手艺在南京算是头一份。小的今儿斗胆请几位掌柜过目,不管几位掌柜要多少,只管送了材料来,开个单据,写上数目和地址,小的一准给几位送过去。一文钱的薪碳,一文钱的人工,一块糕收各位掌柜的两文钱,。这是热吃的糕点,过些日子待小的在南京站住脚再给各位送上几味冷吃糕点和花色糕点,若是诸位掌柜觉得不错,也可以下定。几位掌柜意下如何?” 古掌柜诧异地看了方涛一眼,笑道:“小哥儿挺会做生意的,倒知道借势而起!你这米糕借着咱们几个酒楼打响名气,恐怕日后南京又要多一家糕点铺子了!”这些开酒楼的本来就没指望着靠这几个米糕赚钱,之所以急着来找方涛主要还是因为不少北方的富户南渡之后吃不惯南方的各色点心,南京的大酒楼总是难做到北方客的生意,如今有了这些糕点助阵,自然可以拉一些北方豪客来胡吃海喝。酒楼也不差了这几文钱。 而对方涛来说,米糕面饼就是他起家的根本,能够在保证销路的情况下打响招牌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所以方涛果断地放弃了一个米糕赚四文的想法,直接让给酒楼一半,反正总量上去了,钱也不会少赚,这样皆大欢喜。 其他几个掌柜的盘算了一下也都纷纷点头,当下说定,午饭之后就立刻派人送去食材。方涛得了准信便匆匆忙忙地在街面上买了米面油盐往回跑。到了自家小院门口,看见院门紧闭,便高声叫道:“阿姐!进宝!我回来了!” “来了!”金步摇连忙从厨下走出来,打开院门,看了笑嘻嘻地方涛一眼,侧身让方涛进门,“什么喜事,看把你高兴成这样!”金步摇一边替方涛掸着尘土,一边笑吟吟地问道。 “当然是好事!”方涛放下挑子,直接解开自己的上衣脱下,挂在晾衣杆上说道,“今儿碰上几个大酒楼的掌柜,看上了咱家的糕点,订下了不少,呵呵足有三百多斤!这还是头一天,等过些日子咱们名气响了,一天千把斤也是有的!我这一担米糕一百斤,出去米面盐糖,能净赚一千多钱,明日加上拿三百多斤,虽然是半价卖的,可一天也能赚到这一个月的房租钱了!” “三百多!”金步摇有些吃惊道,“以后还有一千多斤?你一个人还不累垮了?” “不怕!我身子好着呢!到时候咱们四个轮着上便是!这面点米糕想要好吃,功夫全在和面上,我只管和面,烧水上笼屉你们来,这样一天两千斤也是能的!何况往后这种大分量的面饼咱们也不会多做了,尽量做那些精细的糕点,又好卖,钱赚得还更多,省事呢!” 金步摇给方涛端来一碗水,再用干布替方涛擦拭着上半身的汗珠,有些担忧道:“你说能做就能做,这个我是不太懂的,不过可不准连命都不要地赚钱,身子最要紧,可懂得?” “我懂!我懂!阿姐放宽心便是!”方涛点点头道,“等招财回来之后就让他再去街面上买几个笼屉回来,这样蒸起来快。”说罢从腰间解下钱袋塞到金步摇手里道:“这是今日赚的,又买了些米面,余下的几百个钱阿姐好生收着,进宝虽然懂得俭省却不懂得管账,有阿姐在,我就放心了。” 金步摇也不推脱,爽快地接过钱袋道:“行,我替你们收好!你先歇着,我去给你准备些吃食。” 方涛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抹抹嘴道:“不了,我得好好准备一下,午饭之后酒楼就要派人把米面什么的都送来了。”说罢就往厨下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扭头问道:“对了,进宝呢?” “洗衣服去了,”金步摇已经钻进了房里,“顺便去打听打听行市,说要找机会囤点米粮在家,省得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米价一涨,咱家生意跟着黄了。” 方涛一怔,立刻站在原地盘算了开来。金步摇收好钱出了房间,看到方涛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奇道:“傻站着做什么,也不怕冻着!”方涛笑笑道:“我是在想进宝的话,依着我的意思,不但要提前囤一点,还要等夏收、秋收之后直接出城去收一些,这样会更便宜。” 金步摇仰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赞同道:“先看这一个月的收入,如果结余多,不妨可以着手囤一些来,不过那样的话,院子可就得租个大一些的了,要不就直接跟房东说说,咱们在这空地上在盖上一间。” “那是自然!到时候看情况。”方涛嘿嘿笑笑,转身钻进了厨下。 不多会进宝便捧着洗衣盆回来了,跟方涛打过招呼便拉着金步摇叽叽喳喳地说着市井中听来的各种掌故。 “jiejie!jiejie!鞑子退了诶……闯贼也退了唉……天下要太平了……” “米价再有两个月要涨了,去年浙江大熟,今年大约要涨六十文,若是浙江荒了,起码涨三百文……” “今年开春有好多书生公子要来应天,有文会的……” “秦淮河画舫上的清倌儿,听说比宫里的娘娘还漂亮……” “那个叫阮大铖的,正在到处招募书生、游侠当门客,四处活动准备起复,听说以前也是个大官儿,可惜了和涛哥儿一样,说是阉党……” “左良玉在湖北又纵兵掠劫了……老天保佑,这个家伙千万别来南直隶……” “北来的商人说,鞑子那边还是不安分,没准又想着要南下了……唉,也不知道边军是怎么搞的,明明有长城在,怎么就受不住呢……万一鞑子把长城拆了怎么办……” “jiejie,你说若是鞑子把长城拆了,那么多砖头石料能卖多少钱哪……” “红毛夷又在闹事了……郑芝龙还跟红毛夷好上了……听说还收了红毛夷送来的白皮鬼女,胸脯有脸盆大……” 金步摇听得一脑门汗,硬着头皮听了半天直到进宝自己都觉得说得累了,这才松了口气。可金步摇的耳根清净并没能持续多久,没多会儿功夫招财扛着大捆的柴火回来了,进宝揪住招财又是一顿疲劳轰炸。兄妹两个得知了生意不错的消息自然也都是欢欣鼓舞,纷纷憧憬着美好的日子。 吃过午饭之后,四个人就各自忙碌了起来,金步摇和进宝忙着清扫屋子腾地方,方涛和招财则商议着干脆去街面上卖一车柴火回来,石炭(煤)是买不起的,柴火先凑合着用。等这边都置办齐备了,各酒楼送来加工的米面也都运到了。方涛照单收了货,签了回执,开始做准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