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都艾法霍尔的最内层轨道上,也就是帝宫的周围,同时运行着五个庞大的人造星体。它们是和帝宫诞生在同一时间的、帝国历史的悠久见证者。 在这五个庞大的人造星体中,依旧保留着古代巨舰时期外形的那个是被称为“帝国之翼”的海特兰德家族的宫邸。至于另外四个造型各异的复合型人造建筑群,则分别是夏兰帝国四大王家的宫殿。 这四个王家分别是菲恩伯德王家、泰罗齐特王家、诺拉维亚王家以及若林迪斯王家。四个宫殿的主人们构成了银河中最有名气的家族,那个统率人类世界中史无前例的庞大国度,夏兰人类帝国的皇族,亚诺莱维涅。 现在,那位因勇猛无双而在四大王家中声名远播的第一公主殿下,菲恩伯德王的长女,在结束了又一段惊心动魄的冒险之后,即将回归自己的宫殿。 “……”夏音无言地凝视着那座在视野中正不断放大的宫殿,并且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嗯,果然在这里啊……”一个温厚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就算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声音的主人就是眼前这座宫殿的主人,同时也是她的父亲,菲恩伯德王殿下索尔斯。 “说说看,吾之明珠,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烦恼?” “父亲大人……”公主转过身,注视着正向她走来的菲恩王。 “不要露出这种一点也不像你的表情啊,亚诺莱维涅的勇猛之心。”看到眼前毫无霸气的女儿,索尔斯的心中却反而涌起一种类似窃喜的感情,但他却丝毫没有将这种心情表露出来。 “我又没有沮丧!”夏音大声抗议道。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沮丧,我的公主。”菲恩王扬起一边的眉毛并浮现莞尔的表情。“说起来,似乎每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能在‘父亲’之后得到‘大人’的敬称呢,这可是个相当奇妙的现象啊……” “是、是这样的吗?”夏兰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看到她这个样子,菲恩王却感到更加愉快了,于是他继续逗弄着女儿。“难道,与海特兰德公爵长孙阁下的短暂分离让你如此痛苦,以至于连归家的喜悦都感觉不到了……” “父、父亲大人!”夏音用比之前更大的声音打断了菲恩王的话。然后,这位公主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对这轻率的玩笑感到很生气。 “我和海特兰德公爵长孙阁下并没有亲密到那种程度!”她是如此主张着。 “你也不用这么坚决地否认啊……”索尔斯开始同情起那位不知道现在伤势如何的少年来了。“身为一个开明的家长,我当然不会对女儿的思念有任何干涉的打算……嗯,虽然我认为恋爱对你来说还太早了一些,小女孩。” “是这样的吗?”夏音以充满怀疑的目光看向父亲,然后用强硬的语气质疑着。“而且,我并不认为现在适合开这样的玩笑,父亲。” “为什么不合适?”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女儿眼中的怒气,菲恩王显得从容镇定,甚至嘴角依旧保持着最初的笑意。 “经历了那样九死一生的冒险,最珍爱的孩子却依旧能够平安地回到自己身边,甚至还毫发无伤,我还能有任何的不满吗?反而是要忽视这份如同奇迹般的喜悦,对来任何人来说恐怕都是很难做到的吧?” “可是,陽麟它……” “嗯,这倒的确是蛮遗憾的。”虽然是这么说,但菲恩王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痛惜的表情,或者说,开始变得没有任何表情。“但,陽麟的主人是我,所以为它悲伤的人,也只需要我一个人就够了……我的公主,你其实没有必要来分享这份的痛苦的。” “父亲,你还打算继续隐瞒吗?”觉得父亲始终在“本命舰”的事情上欺骗自己的夏音,终于忍不住用强烈的语气向菲恩王质问着。 “隐瞒?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索尔斯诧异地看着女儿。因为那表情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所以夏音便把天空那时候的推测全部告诉了父亲。 “……原来如此。”索尔斯听完之后,想要平复心情似的闭上眼睛,开始喃喃自语。“真不愧是海特兰德家选定的继承者啊!即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竟然也能拥有这份洞察人心的优秀才能。看起来,即使是把振兴帝国之翼的希望寄托在那孩子的身上,也没有什么不妥……” 暂时压下心中的万千感慨,菲恩王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女儿。“所以呢?你就认定陽麟是你的本命舰了吗?” “难道不是吗?” “嗯……算了,你已经是十六岁了,也是应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了。”更重要的是,就算继续隐瞒下去也已经没有什么乐趣了……菲恩王在心中点点头,第一次明确回答了女儿一直探求着的问题。 “陽麟当然不是你的本命舰。我的爱女哟,你的本命舰其实一直都安静地沉睡在菲恩伯德王家宫殿中某个最靠近你的地方。” “呃?父亲,你是说……”夏音愕然地抬头看着父亲,正待追问的时候却突然感到地上传来的一阵轻微颤动。 “嗯,看样子我们已经到了。”菲恩王长身而起,向女儿招呼道。“走吧,幸运的宠儿哟,首先去向那些爱你的人们报声平安吧!” …………………… 对于夏兰的情侣们而言,因为关系到在两人爱情中诞生的孩子的归属问题,所以通常总是会有比较强势的一方的家族独占爱情果实的情况出现,而很少出现如同索尔斯和娅若莎这般双方平等的恋爱关系。 索尔斯和娅若莎共有两个孩子,一个是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夏音,而另一个则是娅若莎所属家族的次子,卡涅斯——一位继承了父亲温和性格、不过却略嫌软弱少年。 然而事实上,卡涅斯的软弱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其姐太过强硬的作风所造成的。虽然夏音也意识到这一点,并且也已经非常努力地向这位异姓血亲表示出自己的好意,不过所起的效果除了让卡涅斯变得越来越畏惧她之外,就是让自己越来越缺乏是否能扮演好jiejie这个角色的信心了。 现在的情况也是这样。 本来卡涅斯是鼓起勇气微笑着正准备向她打招呼的,结果被刚从交通舰下来、还没有来得及调整心情的自己脸上严肃表情给吓到,结果就一溜烟地躲到了母亲的背后,不敢出来。 如此悲哀的反应,让自己连后悔的心情都生不出来,有的只是觉得无比郁闷。 “好久不见了,母亲。”无奈的夏音只得先问候娅若莎,然后才带着温馨的笑容,用最轻柔的语气向胆怯的弟弟打招呼。“卡涅斯,你也还好吗?” “嗯、嗯,好久不见了,王姐……大人。” “大人?”夏音愕然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卡涅斯开始以“大人”来称呼自己的啊?这位公主感到一股沉重的悲哀,然后一段儿时记忆浮了上来——记忆中,似乎正是自己强硬要求卡涅斯如此称呼的样子——于是她的心情又再度低落了下去。 “哎呀哎呀,菲恩伯德王家的野猫之公主殿下,”娅若莎着嘴唇,轻轻笑道。“虽然不知道索尔斯是如何教导你王家的礼仪的,不过在我等普通士族家庭中,归家的孩子可是有一句必须要说的话哦!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也有教过她!”在娅若莎挑拨般的目光注视下,索尔斯愤愤不平地抗议着。“而且那句话,就算在王家中也是最基本的礼仪!” “王姐,那句话是……呃!”对父亲的教育方式持有严重不信任感的卡涅斯正打算提醒jiejie,不过却被娅若莎从后面拧了一下,露出吃痛的表情然后沉默了下来。(呵呵,真是可怜啊,jiejie和母亲都是如此强硬的人物,卡涅斯的性格就算不想软弱也办不到啊……) “嗯……我回来了!”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一股从心底里涌出来的感动让夏音迅速低下头去,因为她实在是没有自信能继续维持与她的公主身份相符的这份优雅了。 “欢迎你回来,浪荡女。”菲恩王的声音中满是笑意。 “能够看到你平安归来,我真的很高兴,亲爱的宝贝。”自从离开襁褓后,娅若莎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称呼过女儿了。 “王姐,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卡涅斯则是率直地表示出了自己的喜悦之情。 然后,无言的温馨开始在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家庭里弥漫开来。对于某些终身生活在大气层以下世界的历史学者来说,这大概是永远也无法想像的光景吧? 只不过,这份平和很快就被那位企图在这个小小的家庭中重塑自己权威地位的某人破坏了。 “……话说回来,娅若莎,看起来你的教育方式也不怎么样嘛?” 或者是因为有过亲身体验的缘故吧?伴侣的刚才小动作没有瞒过索尔斯的眼睛。只见这位王殿下用力挑起单边眉毛,带着不满的表情质疑道:“卡涅斯的性格会变得软弱,大概有很大部分是你的原因吧?” “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继承了你那一部分优柔寡断的遗传因子的缘故呢?”面对伴侣的质疑,娅若莎像是完全不为所动,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来。“而且,竟然把继承了我美丽的小淑女教育得如此任意妄为……比较起来的话,至少身为教育者的资质,我可是比你要优秀得多,索尔斯。” “唔,会持有这种看法的人,我想或许只是极少中的极少数吧?”索尔斯当然不可能同意这种意见。“毕竟就算在亚诺莱维流家中,我精心培育的女儿也是被称作‘菲恩伯德之荣耀’的、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人物。” “对我,和其它不幸正负责维持帝都正常持续的人们来说,菲恩伯德王家的这份荣耀却正好是我们烦恼的源头呢……”一想到不久之前的那场几乎翻覆整个帝都的sao乱,以及不久之后她就会面对的艰苦卓绝的善后工作,这位通勤厅长便没有了再开玩笑的心情。 “就算是我拜托你吧,菲恩伯德王殿下。我当然不会奢望这类sao乱会仅有一例——如果对菲恩伯德王家的幼子怀有这种天真的期待,身为王殿下的伴侣,我岂不是就显得太不知深浅了……”娅若莎的脸上呈现出听天由命的悲壮表情,以呻吟般的语气祈求着。“可是,至少在这种sao乱发生之前,请预先通知我一下吧!就算逃不了事后的善后工作,要至少让我躲过事前的惊心动魄吧!” “……抱歉。”短暂的战争以某一方的彻底败北而宣告结束,索尔斯深深地垂下头,向爱侣举起了表示完全投降的白旗。 “母亲,这件事……真的这么严重吗?”夏音有点被吓到的样子,不安地向娅若莎确认到。 “嗯……在这一刻前的二十四小时,大概会被称为‘史无前例的混沌之日’而载入帝国历史吧?”虽然娅若莎也想尽可能地安慰女儿,不过考虑到马上就会降临到女儿身上的试练,所以这位母亲还是苦笑着将真相告诉了女儿。 “帝都交通完全中断二十四小时,还有新型舰的演习被迫中止,即使不用我说,你也应该能想到这是多么严重的事件吧,我的公主殿下?更何况我还听说……” 说到这里娅若莎顿了一下,看向了索尔斯。这位菲恩伯德王家当主苦笑着对她点点示意,于是她又继续说下去。 “亚诺莱维涅家已经决定召开十三议会,似乎打算对自己家族中年轻一辈的脱轨行为进行处理……” 娅若莎后面的话夏音都没有听到了。因为这位勇猛的公主脸色已经变得非常苍白,刚刚开朗起来的心情也骤然间被恐惧的乌云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