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看到江莱那一刻,他露出了脆弱的微笑,眼神中的欣喜是不言而喻的,用颜追追的话来说,他一直在等着江莱的到来,哪怕看一眼也是好的。江莱很难形容此时此刻的感受,她换上了无菌隔离衣和颜追追一同进入了病房内。
周游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是营养不良,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江莱立刻点了点头,拽过椅子坐在了病床旁。颜追追知道这一刻她是有多么的碍事,几句简单的问候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重症监护室。
“你……来了!”
周游微弱的声音传进了江莱的耳朵里,那一刻,江莱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的话。病房里地气氛安静到诡异,混着来苏水的味道越发让江莱坐立不安。片刻后,江莱张了张嘴,“嗯,来了,是你妈妈去找我的。”
周游微微抿唇,随后露出一个自认为阳光十足的微笑,就好像好多年前,他和江莱在鸟巢相遇的那一刻。周游始终记得江莱夸赞他时候的说的话,江莱说‘周游,你笑起来特治愈你知道吗?’,那时候的周游无时无刻不在笑,他对江莱说‘我会对你笑一辈子,一直一直笑。’
江莱是如何回答的呢,周游铭记于心,她说:“笑多了容易长皱纹,到时候就成沙皮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的周游不似当年,他已重病缠身,心里默数剩下的日子。周游微微叹息,费劲儿的偏过头,看着中静监护室的窗外说,“我愿意当你一辈子的沙皮,和你白头偕老。”周游哭了,是那么地无声无息,泪水不等停留便滑落进枕头里,氲开一片。
破碎的记忆碎片得到了编织,一幕幕重新回笼到江莱的脑海中,那些已经忘却的记忆好的坏的混着到了眼前,说江莱不怀念是不可能的,可这其中也饱含着找不到宣泄口的伤痛与悲哀。
江莱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千斤大石,沉重到让她无法呼吸。江莱吸了吸鼻子,对着周游说:“别说话了,好好休息,配合医生的治疗,才能尽早的康复。”
“江莱……”
“嗯?”
“没什么。”
江莱吁叹道:“有什么话等好了以后再说,不急在这一时。”
周游咽了咽口水,像是渴了,他张了张嘴,气若游丝地说:“江莱,上次的事情对不起啊。”
江莱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苦笑摇头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周游笑了笑,“多亏你没有同情我,如果真是那样……”周游从窗外收回目光,平静的目光围绕着江莱,他笑的安心不夹杂任何不安的情绪,“如果那时候你回头了,我今天这样,无疑是对你的第二次伤害,我不想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周游动了动手指,无名指上带着的是他和江莱上大学时存钱买的白银戒指,而江莱那一枚,早就在她和周游分手以后,被她毫不怜惜的丢进了自家的马桶里。
“对……不起。”
临别的道歉总是最残忍的,其中囊括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胁迫着江莱不得不去原谅周游过往的种种。江莱心底里蕴藏的恨意就在游宙这一句附带强迫性的道歉声中瞬间瓦解,她忍无可忍,眼泪破关而出。江莱是很少哭的,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她都很少会悲天悯人自怨自艾。
周游慌了,在看到江莱哭的那一刻他慌了,如果他还是健康的,他一定会冲过去抱住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别哭,我会用我阳光十足的笑容来治愈你。”可惜了,他起不来了,再也起不来了,而且——这一切悲哀事情的背后,就是自己一步步编织出来的。
“别……哭……”
江莱偏过头,掩去泪水,“周游,你丫就是个王八蛋。”
多么熟悉的感觉的啊。周游勾起嘴角,笑的那么虚弱,“是……我就是个王八蛋。”
“你丫也知道啊。”江莱转过头,眼睛微红,“你个王八蛋,痛快儿给我好起来,等你好起来了,让我揍你十拳,咱们的账才能一笔勾销,别想一句‘对不起’就了事儿啊。”
周游继续笑,“好,我会努力好起来的。”
“不是努力,而是一定,你丫知道吗?”
周游继续点头,“我一定好起来。”
每个人都会沉浸在某种自己营造的谎言中不肯出来,江莱和周游心里都明白,这恐怕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一次谈话了。尽管如此,周游还是满足的,他如果真的能好起来该有多好啊!就算没有机会,他还能远远地看上江莱一眼,等到她步入婚姻殿堂那一天,他还可以挺直腰板儿,以朋友的身份去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抱歉,上天没能给我这个机会——周游!
离开医院,江莱和颜追追顺着马路慢慢的走着。江莱从没遇到过这样沉重的事儿,双腿犹如灌了铅一样,迈步开走不动,每一步都好像要在地面上砸出一坑一样,唯有如此,才能证明她和周游曾刻骨铭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