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彻底送走了唐孤影,他从曲华裳的生命之中完完全全的消失了,再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或许很多年之后,曲华裳在跟白玉堂闲聊的时候,会以平淡的语气说起这件事情,有个人在她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喜欢过她,那感情还很是浓烈,她甚至有些害怕而不知该如何处理,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那个时候白玉堂大概会伸手掐掐她的鼻子,然后笑着说一声:“小裳,我吃醋了。”
曲华裳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介意,虽然他没有参加自己二十一岁之前的人生,但是从今往后,他会参与她的所有。
曲华裳深吸一口气,她按着自己的胸口,义无反顾的转身,朝着冲霄楼的方向跑过去。心口的疼痛不知道何时已经停止了,只剩下了冰冷的麻木感。曲华裳不敢去想发生了什么,她只是不停的告诉自己,快跑,快跑,白玉堂在等你。曲华裳跑到半路的时候,看到冲霄楼的方向燃起了滔天的大火,她的心跳一滞,整个人仿佛坠入悬崖一般渐渐往下沉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曲华裳终于跑到了冲霄楼的下面。她听到了唐君泽愤怒的大叫声,听到了李终南惊慌失措的声音,还有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冲霄楼下面聚集着很多人,火光冲天,映得周围亮如白昼。曲华裳看到王子殷带着暗卫们押送着一个人,她猜那人应该就是自己没有见过面,但是早已如雷贯耳的襄阳王。
排开众人,曲华裳气喘吁吁的跑了过去,她抬手拍在一个暗卫的肩膀上,疑惑的问道:“怎么了?襄阳王抓住了?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话音未落,曲华裳忽然睁大了眼睛,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就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狠狠的攥了一把,那一瞬间的疼痛让她差点叫出来。曲华裳疼的满脸扭曲,她双手按着被鲜血浸透的胸口,控制不住的弯下了腰。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展昭走了过来,他按上了曲华裳的肩膀,半蹲下来看着她:“小裳,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我……没事儿。”曲华裳觉得耳边嗡嗡的响,她张了张嘴,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看到展昭的脸就在自己边上,正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而在接触到了展昭的目光之后,曲华裳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头,她感觉到展昭的目光在躲闪着她,为什么?
“你怎么了——”曲华裳扣住展昭的手臂慢慢站起来,她的头还很晕,稍稍一动就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曲华裳急急忙忙的问道:“鬼面人我解决掉了,你们都在这里?都没事儿吧?冲霄楼怎么烧了……玉堂呢?”
问了那么多,她最想问的人,还是白玉堂。
“小裳,你……”展昭看着曲华裳急切的脸,始终说不出那句话。
“到底怎么了,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曲华裳发现周围人的目光都很奇怪,她心中越发不安起来,一把推开展昭,曲华裳朝着前面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展昭在她身后跟着跑:“你慢点,别——”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曲华裳停住了脚步,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捂住了嘴。
离她不远处被人清出了一片干净的地方,白玉堂就躺在那空地上。他紧紧的闭着双眼,眉头微蹙的样子就好像是在沉睡一般,但是他的嘴唇却惨白的毫无血色。原本飘逸潇洒的白衣被鲜血浸透的斑斑驳驳,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曲华裳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僵直的目光从白玉堂的脸上挪到了他毫无欺负的胸口,半晌才开口道:“他——躺在那里做什么?地上那么凉?”
“小裳……”展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他试探着抬手拍了拍曲华裳的肩膀,曲华裳毫无反应,她慢慢的往前走过去,跪在了白玉堂的身边。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白玉堂血色全无的脸,曲华裳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按在了白玉堂的胸口。
手下是一片冰凉黏腻的触感,曲华裳把手抬起来看了看,她的掌心之中沾满了已经开始变暗变干的血迹。曲华裳盯着血迹看了一会儿,好像有什么不解的地方。慢慢的,她抬起了另一只手,颤抖着摸上了自己的胸前。
一样的黏腻,但是却带着微微的热度,以及胸腔下有一颗心脏在慢慢的跳跃传来的震动感。
“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曲华裳呆滞的脸上出现了慌乱的表情,她双手徒劳的按在白玉堂的胸前,不停的摇着头,“不……不要……不能这样……”
“楼主——”李终南弱弱的叫了一声,看见曲华裳的样子却终究还是闭了嘴,唐君溪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唐君泽死死咬着牙,转头瞪向被王子殷的手下擒住的襄阳王。
“小裳,你先起来,他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展昭握住了曲华裳的手腕试图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但是根本没用,曲华裳跪在地上不停的呢喃着,片刻之后,她像是回过神来了一般猛地一震,开始从身上乱摸东西。
“等等……等等……”曲华裳一边摸一边问道,声音之中透露出一股绝望的冷静,“他走了多久?”
“小裳?”展昭蹙眉。
“他走了多久!回答我!”曲华裳忽然喊道,她猛地回头瞪向身后的一帮人,实际上她现在什么都看不到,脑海之中也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但是这并不妨碍曲华裳想起一件事情,她是万花谷的弟子,她是孙思邈的徒弟,她是杏林一脉的佼佼者,她会……太素九针。
太素九针,传世八针,只有一针是为世人所不知道的。那针名叫缝针,第其身而锋期末,墨笔还魂,以施针者的心血为引,施展在人尚未死透之前,真真正正做到“还魂”的一种技能。只是锋针的施展对施针者要求极大,十分耗费精力气血,事后要将养很久。而且锋针成功的条件也极为苛刻。从而导致了真正学会这项技能的医者一生往往只能对一位病人施展成功,普及率大大降低。
但此时,锋针确确实实成了曲华裳的希望。
“没多久……”展昭叹了口气,回答道,“是我去晚了,冲霄楼中有一铜网阵,白兄把唐兄推了出来,自己却没逃脱……”
曲华裳只听到了展昭说的“没多久”,他后面说了什么一句没听。从袖中摸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曲华裳抬手轻轻的摸了摸白玉堂已经冰冷的脸颊,把银针刺入了他的胸膛之中。
一针、两针、三针……曲华裳沉默的下针。李终南是最先离开的一个,他受不了这种看着曲华裳对着一具尸体努力的感觉了,如果万一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他转头招呼着暗卫们去收拾残局了。
而其他人则都留在了原地沉默的看着。
下到第八针的时候,曲华裳的手已经抖得很厉害了,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握着第九针的手始终在颤抖。不仅仅是因为紧张,下针太耗费心血,加之曲华裳之前失血过多,她一直在头晕。
手背上传来冰冷的触感,曲华裳迷茫的抬头,目光聚焦,慢慢的她看清楚了,是唐君溪顿在了自己的身边,伸手握住了她颤抖的手。
“我……没事。”曲华裳闭上眼睛摇摇头,“我只是有点……头晕,谢谢。”
她现在满心空荡荡的,感受不到痛苦,也感受不到难过,连声音都是冷的。
曲华裳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刺下了最后一针。
白玉堂依旧一动不动。
襄阳城刚定,一切还很混乱,残余的反动势力依旧在暗处蠢蠢欲动,两方的援军都还没有到来,冲霄楼这里是不安全的。但是没有人想着把曲华裳叫起来让她离开,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会……”曲华裳一拂袖震开了九根银针,她扑到白玉堂的身上摸着他冰冷的脸颊,“怎么会这样……我没下错啊,我应该成功了……”她一边摇头一边握住了白玉堂的手腕,片刻之后抬头看向唐君泽,声音之中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到底怎么……为什么心脉尽断?!”
没等唐君泽回答,曲华裳就垂下了头,她死死的抓住白玉堂的手腕,整个人瞬间变得无助起来:“心脉尽断……我要怎么样才能用锋针救他?给我一副完整的心脉……不能这样啊啊啊啊!”
“先带他们走。”王子殷终究是不忍心看曲华裳在那里大哭大笑,他对展昭说道,“城中一切事由未定,不能把她留在这里,送她去颜兄那里。”
王子殷话音刚落,就看到曲华裳猛地抬起头看他,脸上尽是癫狂的表情,看的王子殷心中狠狠一颤。曲华裳眯起眼睛,慢慢的开口,声音缥缈轻盈:“对啊……我怎么忘了……王子殷,把药给我。”
“药?什么药?”王子殷被曲华裳问的一愣,他旁边被铐住的襄阳王却忽然开口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原来是真的吗?!那个丑八怪竟然没有骗我?!是真的吗?!真的有——”
襄阳王的笑声戛然而止于曲华裳冰冷到极点的目光之下,然后她对着襄阳王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转头看向王子殷,一字一顿道:“把、药、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