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帝梓元头一抬就准备怒斥韩烨的无耻做派,却撞上了一双沉沉的看不清情绪的眼,她不知怎么,张牙舞爪恶狠狠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帝梓元终是气不过,嘴张了张,攒了一点底气,正准备开口……
韩烨却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他意犹未尽地摩挲了一下指尖,伸过手,把帝梓元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朵后,在她额上点了点,对上帝梓元怒气满溢的眸子,笑道:“恩,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亏得你早就查出了连家族人惨死的秘密,还扮成西云焕来制约莫天,要不我这个大靖太子恐怕就要折损在军献城,落在连澜清手上回不去了。”
韩烨这话温温柔柔,又有诚意,最重要的是他皮相好,笑起来格外让人心软又不忍苛责。
难怪那些京城贵女们看到韩烨就跟野狼觅食似的舍不得挪眼,还真是有原因的。帝梓元心底用了个阴暗又极不妥当的比喻,让自己舒畅了点。
这么被人觊觎着,一大把年纪了连个正妃也没有,倒是有些不容易。
帝梓元冷心冷情了十几年,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韩烨还因为她做了这么一件老不容易又实诚的事,刚攒的一点儿底气顿时就破了,她重重咳嗽一声,嘟囔道:“你知道就好,我难得亲自救人,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还要赶我走,这可是救命的恩情,你以后要还的。”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谁家里没点撑家底的活计,咱们帝家也是老一代的世家了,有点手段办法有什么奇怪的,北秦和漠北纵使远了点,咱家也不至于查点隐秘事的能耐都没有。”
韩烨笑着听她解释,没继续刚才的话题,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他在军献城曾领军三年,本就熟悉西北各城。施诤言赴东骞边境前又将施家在西北经营了几十年的暗探和地下势力尽数交付于他,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来不知道北秦王朝的这段辛密,更不能在连澜清的截杀下将计划布置得如此完美。
从北秦朝堂到漠北军献城,梓元在短短半月内撒了一张弥天大网,几乎毫无疏漏。这远不是一个晋南的世家力所能及,尽管早就知道帝家深不可测,但这样以一个皇朝之力都无法轻易做到的事,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父皇当年做下的决定到底几近摧毁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又给韩家子孙留下了怎样的隐患?
帝梓元的能力,帝北城的深浅,帝家将来可以做到的……究竟能到哪一步呢?他和帝梓元在历经了这场战争后,等着的又会是什么结局?
这一切几乎是韩烨身为大靖太子本能的就出现在心底的想法。这一刻几乎是最好的去套出帝梓元的话或是恳求她心软放下仇怨的机会。
帝梓元撇下青南城的十万大军、不去在意这千里相救是否还有回程,殚精竭虑地谋划一切不惜将帝家底牌现于人前来保他性命……
他的生死,在帝梓元心里,或许远比他想象的要重。
这真的是最好的机会啊,发现敌人的弱点,一击即中。
但韩烨偏过头,朝窗外看去。
晨曦已现,西北冬日的天空澄澈透明,天地一线,仿似斩破雾霾,驱走黑暗。
他回过眼,帝梓元正埋着头伸着爪子在瓷盏里折腾着找吃食。
这一刻,他期待了十一年,却未想到会是在这北国边境,生死不知的大战之中。
韩烨突然就不想问了。
如果帝梓元背负着十年谋划和帝家仇怨也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他还有什么可问呢?无论他们最后结局如何,无论她将来如何抉择,帝梓元对他韩烨,对他这个韩家的太子,都已仁至义尽,做到极致了。
尽管帝梓元从来没有说过,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做下这一切。
可韩烨知道,他十一年的心心念念,突然在这一日,有了结果。
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