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其他侍卫尽皆退下,唯留了那个身形瘦小的,来到路放身边。
那小侍卫低着头,小声道:“这里方便说话吗?”
路放淡瞥了她一眼,低声道:“随我去后山吧。”
小侍卫乍听路放声音,眸中有激动之色,不过还是强自压抑下,点头道:“好。”
当下这二人一前一后,往山后走去,刚才退下的那几个侍卫,不着痕迹地跟随在后面保护着。
片刻功夫,两个人来到了山后,却就是那松木屋前,距离秦峥的窗口并不远。
一时间有月影隐入云中,小院子里黯淡下来,盘踞百年的老松树在暗夜里散发着淡淡松香。
这做侍卫打扮的小个子,正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妹子,金枝玉叶的云若公主。
云若公主望着面前轩昂挺拔的少年,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依然是那么冷硬,当下一个苦笑:“好久不曾见到你了。”
路放回身望去,却见女子盈盈立在月下,虽身着侍卫之装,却有翩然之态,不由忆起往昔,深宫之中,霞裙月帔,好一派繁华锦绣。又想起这一年多来种种变故,不觉已经是沧海桑田之变,当下敛目道:“是,许久不曾见了。”
语气淡凉,余音缭绕在这摇曳松影中。
云若公主,却是最能体味路放那未尽之言,不由叹息:“阿放,是我皇兄对你不住。”
路放淡声道:“这些都已经过去。”
云若公主水眸中泛起黯然水光:“你真得能忘记那些吗?”
路放语气转冷:“便是不忘记,又能如何?”
云若公主垂首,低声道:“阿放,我时间不多,只问你几件事,你如实答我,可好?”
路放点头:“好,你问。”
云若公主抬起水眸,眸中波光凛冽,她咬了咬朱唇,柔声道:“你是否还曾记得,小时候我去你家,我们一起在园子里读书的事情?”
路放点头:“记得。”
云若公主虽身为女子,却自小聪颖多智,勤读好学,七八岁间,便已经出口成章才华横溢,待到大时,更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便是当时先皇特意请来的当世大儒,都对云若公主赞赏有加。更难得可贵的是,云若公主不但对这纸上文章造诣非浅,而且还喜读兵书,爱谈行军布阵之道。只这一件,便和路放投了性子,云若公主每每会到大将军府中前来寻路锦玩耍,其实会与路放在园中读书。
他们二人有年纪相仿,兴趣相投,时候一长,自然比起别人来得情谊深厚。
夏明月曾有言,你小时候总是不爱搭理我。她不愿意去想的话是,你倒是喜欢和云若公主相交。
云若公主凝目,望着眼前的少年,见他刚毅神色间有一丝怅然,知道他想起往昔,当下便道:“你到底是没忘记以前。”
路放却是并没答言。
或许过往之中,曾有无数种可能,他们也曾几乎能靠得更近几分,可是到底是在时间长河中,在这世间磋磨中,渐渐远去。时至今日,过往种种早已失了颜色。
云若公主见他不言,于是又问:“我还要问你,自我们大了后,你便疏远与我,这是为何?”
路放垂眸,答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我大了后,自当谨遵礼法。”
云若公主面上泛起涩意,却是又问:“那一日,我和苏盼路锦一起在花园中散步,却见你在湖边摘了一朵三色堇,亲自为夏明月戴在发间……你,你可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路放深深望了云若公主一眼,却并不回答。
云若公主凄然垂眸:“时至今日,不必瞒我。”
路放沉默良久,终于点头,道:“是。”
云若公主咬唇,眸中似泣非泣:“为何如此待我?”
路放低叹,道:“公主,路家从不敢高攀。”
云若公主闻言,眸中已经有了湿意,她艰难地道:“如果……如果我当日并不是公主,你,你可会娶我?”
路放收敛心绪,面色平静如初,闻听这话,淡道:“公主,你生来便是公主,这个问题路放没法回答。”
云若公主却迈起步来,上前,靠近了路放。
女子娴静,步履轻盈,窈窕身姿立在少年之前,清风动时,树影摇曳,长发飘飞在月色之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秦峥此时早已经被吵醒,无奈只好打开窗来,趴在那里看这一对昔日的青梅竹马谈情说爱。
她摸了摸额头,不明白路放到底过去有多少情债。
每一个情债,难道都非要在她睡觉的时候进行清算吗?
云若公主扬颈,犹如濒死之天鹅般,高雅卓约,又如出水芙蓉,纤尘不染。这么一个女子,双瞳剪水,含情带怯,仿若你便是她此生唯一的依附,就那么望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面色冷硬,沉静如水。
云若公主吐气如兰,如泣如诉般:“阿放,云若要你答,若云若不是公主,你可会娶她。”
少年垂眸,万千过往掩下,低声道:“那个时候,我或许会吧。”
那个时候,我也许会吧……
这句话在云若公主耳边回荡。
秦峥趴在窗台上,拉着伸进窗子的松树枝,看得津津有味。
原来除了那个夏明月,路放还有这么一段啊。
云若公主轻轻嗟叹,又问路放:“那现在呢?”
现在你不愿意娶了?
路放凝视着眼前的云若公主。
她是一个仿佛集了世间万千灵气于一身的惠秀女子,气质如兰,仙姿佚貌,便是夏明月有倾城之色,在她面前亦会落了下乘。
她靠得那么近,有轻柔发丝,纠缠在他的衣领间。
路放眸色平静,他听到自己这么回答:“公主乃第一等钟灵惠秀女子,这世间哪个男儿若是娶了公主,必然是修了三生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