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乐打给萧宸的这个电话,也是犹豫了一番才终于拨通的。
今天他一早上来局里上班,原本在局里布置了工作之后,便到鼎清区公安分局视察最近的禁赌专项行动的落实情况,这一路都很顺利,甚至他还留在鼎清区分局,跟一部分老部下在鼎清区吃了午餐。
但从下午开始,情况就开始有些不妙了,开始有人从不同的渠道联系到他,为一些人说情,比如市工商局一位姓曾的副局长就打电话跟他“聊天”,东扯西扯一会儿之后,就提到自己有一位表弟,打牌被抓了,问是不是可以立刻放出来。当然,话里话外还夹杂着一些双方可以多亲近亲近的意思,这个自然不必多说。
顾乐就问曾副局长,你表弟打牌,是在哪里打的,怎么会被抓?难道不知道最近正是市政斧大力禁赌的时候吗?
曾局长以为顾乐在说场面话,也没放在心上,就说了他表弟情况,先是说他表弟这个人,读书不多,平时也不看什么新闻,也不知道最近禁赌不禁赌的,去人家茶馆打牌,不知道怎么今天中午就被汀江分局给抓了,现在汀江分局还不肯放人云云。
顾乐皱了皱眉,就问曾局长,你弟弟在茶馆打牌,现在禁赌期间肯定是会被抓的,但是打了多大的牌,现在还不放人?
曾局长一听顾乐说起这个,就开始告汀江分局的状子,说不过是打二十块的“翻三皮”,就被抓了进去,不仅要交罚款,而且还要拘留……实际上顾乐听起来,曾局长言下之意,拘留本身不算什么,问题是他亲自打电话到汀江分局以后,汀江分局居然不给面子,依旧表示要按照规定拘留四十八小时再看怎么处理。
顾乐一听“翻三皮”就是一皱眉,翻三皮是朗柳的特别叫法,但究竟怎么赌的,他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这个东西输赢非常大,比如二十块的翻三皮,运气不好的一晚上能输大几千甚至上万,而曾局长的表弟是在茶馆打牌,打这么大的牌,那肯定要被定姓为参与聚众赌博了,被抓是天经地义。于是就问曾局长,罚款多少,交了没有?
顾乐这个人,并不是绝对不讲情面的人,绝对不讲情面的这种人在现在哪里混得下去?他问这句话,其实就是想让曾局长他表弟把罚款交了,自己再给他通融一下,提前放回去。
但曾局长一听,就沉默了下去,然后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说了一句:“呵呵,顾局长真是铁面无私啊,曾其昌领教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顾乐心里也是一阵恼怒,萧市长如此紧抓禁赌工作,你弟弟赌这么大,被抓之后还想我出面直接给你放人?你以为你是谁?
但问题是,在曾局长之后,又有几名跟顾乐说得上话的人打来电话,纷纷为自己的某亲戚说情。顾乐先前还以为只是这次打击面太大,所以才牵涉到了这么多人,但逐渐的从这些说情的人的嘴里,顾乐发现一个不太妙的情况:这些人好像都是在同一个地方被抓的。不仅如此,而且被抓的这些人,有的还只是求情人的什么表弟堂哥,有的则干脆是亲兄弟姐妹甚至是妻子儿子。
这一下,顾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他立刻打电话到汀江分局,找汀江分局何麒华局长了解情况。“麒华啊,你们局里今天抓赌,抓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这么多人给我打电话啊?”
不料何麒华接到顾乐的电话却是大呼冤枉,他说:“顾局啊,我这真是没办法啊。今天来我们汀江分局做督导的,是经侦支队的燕队长,这个崇生茶楼,我早说了不能轻动,可是燕队长不听,说萧市长说了全市禁赌,就要全市禁赌,一个地方都不能例外,我又不敢不配合,只好去抓了不是?这一抓……唉,那真是捅了马蜂窝了,里面一个个都是‘皇亲国戚’啊,我当时是想‘教育’一下就放人的。可是燕队长不同意,说是这么大规模、高赌资的聚众赌博,而且涉案人员还都是一些重要机关领导极其家人,影响极其恶劣……说是这个不抓,咱们的禁赌就是一句空话,要抓,就要从这批人开始抓起!……然后的事情,顾局想必也知道了,这我也只能按照市局督导组的指示办了,唉。”
顾乐想不到情况居然牵涉到了燕微雨,“经侦支队的燕队长”除了燕微雨还能有谁?可是,顾乐有些不明白,这批人怎么就凑得这么好,全都跑到这个崇生茶楼里去打牌了呢?
“崇生茶楼?什么来历??”顾乐忍不住也问道。
“顾局不知道?”何麒华一愣,显然没料到顾乐也不知道,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道:“哦,这个茶楼啊……老板是赵林……”
顾乐一听:“赵霖?鼎清区委书记赵霖?”
“不是不是。”何麒华道:“是组织部赵部长的儿子赵林。”
顾乐这下明白了,这个赵林,非彼赵霖,而是赵崇的儿子。他顿时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姓了,赵崇,他可是干了好几年的市委组织部长了,外界传言说明年他就很有可能荣升市委副书记,主管党务,前途颇为看好。
顾乐挂了电话,略微想了想,就跟燕微雨打了电话过去。
“小雨,怎么回事?”
“等等。”燕微雨那边有点吵,她走开了一些,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我是说,赵林的茶馆究竟是怎么回事?”顾乐问道。
“还能怎么回事?聚众赌博,赌资数额巨大,参赌人员身份多为机关单位公务人员极其近亲家属,影响十分恶劣,按照萧宸上次会议的说法,对这种人必须严抓到底。”燕微雨平静地道。
顾乐知道表妹跟萧市长之间似乎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原先以为萧市长对表妹很有意思,后来又觉得好像是表妹对萧市长很有意思,再后来又觉得似乎两个人都有点意思,可是不管怎么有意思,这两个人就始终没有真正在一起。有时候顾乐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头疼,特别是上次袁家公路案之后,顾乐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舅舅舅妈都跟自己说过,让他跟微雨讲讲,可是他每次跟燕微雨一提起这个事,燕微雨就生气,什么“你们怎么这么麻烦,好像我嫁不出去一样?”后来干脆说:“没有看得上的,我就不嫁了。”弄得顾乐一点脾气都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赵林的身份?”顾乐沉默了一下,问道。
“知道,赵崇的儿子嘛,前年年底他开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那茶馆里头,还挂着一幅他老爹写的对联呢,嘿嘿,市委组织部长的字挂在那里,谁敢不给面子?谁不想进去多凑凑,就算输钱也没关系啊,这是多么好一个经营关系的好平台?你真当我什么都不懂?”燕微雨没好气地道。
顾乐就皱了皱眉:“那你还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这么做?”燕微雨的声音大了一点:“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