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看起来就要睡着一样,听到李渊询问,抬起头来,“既然诸位大人都同意招募兵士,我没有异议。”
李渊大喜,整个太原城他最忌惮的也就是李靖一人,看来儿子没有白跑一趟襄阳,李靖如果不反对,他无忧矣。
“既然如此,刘司马,就请你立即撰写敕书,召集百姓从军。”
刘政会欣然从命,李渊犹豫下,望向李靖道:“李大人,刘武周已经攻破楼烦,只怕下一步就要进攻太原。我知道李大人素来用兵如神,还请带兵一千出城,安营在太原城西北三十里,和太原城成掎角之势,防止刘武周前来攻打太原……那个……不知道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靖坐在椅子上,懒懒散散的接道:“听令。”
他缓慢站起来,踱着方步走出去,刘政会大为皱眉,心道这个李靖实在太过傲慢。李渊放下心事,向刘政会摆摆手,示意他莫要横生事端。
又吩咐慕容罗喉和王威一点闲事,李渊回转后马上吩咐李世民道:“快去把长孙顺德找来负责招募之事,世民,今天晚上你去找刘文静,一定不要让旁人知道!”
等到一切吩咐妥当之后,李渊这才长舒了口气,喃喃道:“做人……怎么这么累呢?”
他气不等喘平,李世民还没有走的时候,李元吉却是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爹,姐姐不回来,柴绍也不来!东都的家眷见到姐姐不回来,所以也暂时没有回来的计划。”
李渊怒道:“她为什么不回来?”
李元吉眨巴下眼睛,“她说……她说……我们是骗她回来,她不想见萧布衣。”
李渊不明所以,“她是否回来和萧布衣有什么关系?”
李元吉犹豫了下,“多半是世民一直劝姐姐嫁给萧布衣,她以为我们骗她回转。”
李渊跺脚,“这个丫头,好不知轻重,到现在还儿女情长,不明白大是大非,我实在看错了她。”
李世民却皱眉道:“爹,姐姐不是不知轻重之人。”
“那你说我不知轻重了?”李元吉梗着脖子道。
李世民吁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元吉不满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不满,可你游手好闲这么久,一离开连个屁都没有,你可知道我和大哥为李家辛苦奔波多久?你一回来就说我不知轻重,倒是恶人先告状了。李世民,我告诉,现在不是在东都的时候了,不能只靠圣上的宠爱过曰子,天下是要靠真本事来拼!”
“元吉,够了。”李渊终于看不下去,喝了声。李元吉马上收声,委屈道:“爹,姐姐不回来,真的不关我的事。”
李渊握住李世民的左手,又拉过李元吉的右手,放在一起,沉声道:“世民,元吉,你们都是爹的好儿子,不要总是斗气,兄弟合心,其利断金,你们切要记得。”
“爹,那我去东都劝姐姐回来吧。”李世民皱眉道。
李渊摇头道:“这个死丫头,死在外边最好。现在正缺人手,你们谁都不能离开太原,以防生变。我再找个下人去通知采玉,她若再不回来,我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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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正在为女儿生气的时候,李采玉正在为父亲担心。
风轻了,树绿了,可李采玉心中还是沉甸甸的,甚至有些难受。
柴绍立在她身边,轻裘缓带,风度翩翩,可他心中也是有点发堵。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和李采玉之间有了隔阂,每次见到李采玉的时候,都是患得患失。
爱情是个很奇怪的东西,酸楚甜蜜五味俱全,可一旦有了猜忌夹杂,更多的却是苦涩。
见到李采玉在沉思,柴绍柔声道:“采玉,你莫要担心了,元吉不是说了,太原平安无事,你爹也没有什么事情。”
李采玉望了柴绍一眼,轻声道:“柴绍,我想回去了。”
柴绍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李采玉不解问道,见到柴绍醋瓶子一样的脸,李采玉轻嗔道:“你怕我回去见萧布衣?你还是不信任我?我要是想嫁给萧布衣,我何苦到东都来?”
柴绍苦笑道:“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信不过伯父,我的确什么地方都不如萧布衣!我不怪伯父不选我,要怪,只能怪我太没用!”
李采玉半晌才道:“爱情不是货物,可以衡量出轻重!柴绍,爱情在于彼此间的信任,无论贫富贵贱,能力高低。”
“可并非所有的人都像你这么想。”柴绍有些激动道。
李采玉沉默下来,终于道:“可我真的想见见爹了,我想再和他好好的谈谈。他对我们其实一直都很看好,这么久了,我想他应该不会恼怒了。”
“可东都的家眷谁来照看呢?”柴绍皱眉道:“元吉来了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说东都这面可全靠你来照顾,你若是走了,真有什么事情,那如何了得?”
李采玉轻蹙蛾眉,“爹爹让我在东都照看家眷,真的很奇怪,他为什么不把东都的家眷带回太原呢,现在这种情形……柴绍,我觉得盗匪曰益猖獗,东都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再过几天,我只怕瓦岗就要攻打东都了。东都城外城城防很差,不堪一击,只有内城才算安全,可是……”
“东都有二三十万兵力屯聚,瓦岗如何敢来?”柴绍笑道:“采玉,你杞人忧天了。盗匪虽是猖獗,可还是不敢来打东都,你相信我的判断好了。”
李采玉幽幽一叹,望着天边道:“柴绍,我累了,想要回去休息。”
“我陪你回去。”柴绍关心道。
李采玉摇摇头,“我想静一静,我自己回转就好。”
她说完话后,缓步向李府的方向走过去,柴绍没有跟随,只是望着李采玉的背影,越来越远……柴绍突然觉得心中有些空,飘飘荡荡,感觉到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场梦。可他又知道这不是梦,他用尽一切力量来维系自己的爱情,除了爱情,他不想再管一切。可爱情中夹杂了欺瞒,还是不是爱情?柴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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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浑身大汗淋漓。
见到萧皇后有些惶惶的表情,杨广问道:“皇后,朕又做噩梦了?”
他问的很奇怪,萧皇后点点头,“皇上,你刚才惊叫了一声,发生了什么事?”
杨广神情有些恍惚,紧皱着眉头,“朕梦见……好像张将军……张将军浑身是血的站在朕的面前,皇后,张将军……张将军……为国捐躯……很久了。”
萧皇后舒了口气,“皇上,张将军是过世了,还请你节哀顺变。”
“那现在朕的江山谁在卫护?”杨广眉间的皱纹刀刻一般,“是杨太仆……杨太仆现在……现在……怎么了?”
“他被圣上召回到了扬州,我听说,杨太仆病的很重。”萧皇后眼中满是泪光,望着眼下的杨广,好像望着当初那个受委屈的孩子。
“杨太仆病了?那谁……不行,朕要见他。”杨广豁然站起,赤足冲出去。
萧皇后慌忙拉住,“圣上,这个于理不合。”
“什么于理不合,朕一定要见他。”杨广露出急躁之色,“杨太仆跟随朕打下了诺大的江山,他一定知道让朕如何去做。快去叫虞世基、裴蕴过来。”
虞世基、裴蕴过来见驾的时候,满是惶恐。
他们现在十分怕见杨广,见到杨广披头散发,赤足散衣的样子,更是栗栗危惧。等到听到杨广要见杨义臣的时候,更是莫名其妙。
可现在的杨广实在不能用正常两个字来形容,听说杨广要出宫,两个老臣倒是异口同声的劝阻,原因当然是因为不合规矩。裴蕴劝道:“圣上不用亲自去见杨太仆,让他来见圣上就好。”
“他不是病了吗?”杨广怔怔问,“他是装病吗?”
“那倒不是,可无论他病的如何,既然圣上想要见他,他都应该过来。”
“那好,让他过来。”杨广摆摆手,坐回床榻上,望着对面的铜镜屏风,痴痴呆呆。
杨太仆没用多久就到了皇宫,可他是躺着进来的。
无论谁见到他的双颊深陷,双眸无光都会知道,杨义臣活不了多久了。
谁又能想到,不久前还南征北战、勇猛无敌的太仆卿竟然转瞬到了风烛残年。岁月催人老,杨太仆这一刻才让人发现,他的斑斑白发,他的憔悴无奈……杨广望着躺着的杨义臣,终于清醒了片刻,缓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了杨义臣的手,痛苦道:“杨太仆,朕不知道,你病的如此之重!”
见到杨广走过来,杨义臣双眸有了些许的光亮,挣扎着想要坐起,可却咳嗽起来。
但他就算是咳嗽,都是细微如丝,如同要断气般。
杨广再也抑制不住,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再次泪流满面,紧紧的握住杨义臣的手道:“太仆卿,你不能死,朕……朕不能再失去你!”
杨太仆嘴角蠕动两下,“圣上……回转……东都吧……东都离开你……不行的……你不回东都……江山……江山……”
裴蕴、虞世基二人听到杨义臣所言,脸上都有了羞愧之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杨义臣病入膏肓还惦记着让杨广回转东都,实在算是忠心耿耿。
杨广悲哀道:“可……可朕如何能够回转?杨太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你要帮朕回转东都,这一次,朕什么都听你的!”
杨义臣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像是无奈,又像是讥诮,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才想挽留?
“圣上……老臣不行了……不能陪你回转东都了……”
“杨太仆,你一定能好,叫太医来。”杨广嘶声喊道。
杨义臣眼珠间或一转,突然间奋起了精神,“圣上……你还能回转东都,只要再听老臣一言。”
杨广垂泪道:“朕一定会听杨太仆之言,不知道如何能够回转?”
杨义臣张开手掌道:“五路大军并攻瓦岗,瓦岗可灭!第一路大军,当让涿郡的薛世雄统领,攻击瓦岗东北!第二路大军,可让这里的王世充带兵,攻打瓦岗的东南。虎牢未克,当让裴仁基出兵正中,可策应……策应四方,是为……第三路大军!”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喘息的厉害。
裴蕴和虞世基面面相觑,暗想杨义臣说的很有道理。杨广急声道:“那另外的两路呢?”
“第四……路……当是西北的东都出兵……东都兵精粮足……”杨义臣屈指说道,可手指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竟不能弯曲。他左手抓住胸口,痛苦不堪,嘶声道:“第五路……在西……南……”
他话音未落,突然双眸光亮尽丧,转瞬一只手僵硬在半空,再没有了声息。
杨广大骇,“太仆卿!爱卿!御医快来!”
御医匆忙赶到,只是望了眼,摸了下脉门,垂手道:“圣上,杨太仆他过世了!”
“不可能,不可能!”杨广拎着太医的脖领,用力的摇晃,“你骗朕!”御医几乎被他扼死,却是不敢挣扎,裴蕴一旁转移他的注意力道:“圣上,杨太仆他说的第五路大军又是哪里?”
杨广恢复了冷静,“第五路,第五路大军在哪里?你们说,你们告诉朕!”
他声嘶力竭,裴蕴惊惧,却是打破头也想不出第五路大军应在何处,虞世基胆颤道:“圣上,想有四路大军就已经足够剿匪!那一路到底是谁,已经不算重要。”
“不行!太仆卿临终之言何等重要,怎么能忽略!”杨广愤怒道:“你们一定要想,不然统统斩首!”
裴蕴和虞世基吓了一跳,慌忙说出几个名字,可相对薛世雄、王世充二人而言,显然不够分量,杨广暴跳如雷,裴蕴突然心中一动,“圣上,杨太仆领军大才,我等难以揣摩他的心意,不过我想有一人聪明非常,定然能知道杨太仆的心思。”
“是谁?”杨广急声问。
“圣上难道忘记了裴茗翠?”裴蕴沉声道。
杨广恍然大悟,千般心思涌上心头,这才记得还有个忠心耿耿的裴茗翠。
不知为何,两行眼泪流淌下来,杨广那一刻悔恨非常,心如刀绞,却终于说道:“宣裴茗翠见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