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妮打量着眼前的店面,与其说是茶店还不如说是茶室更合适,室内没有任何明显的商品展示区或收银台,也没有店员上来招待,更不用说介绍兜售。一进店,只看到三五个茶几错落摆放,几盆被照顾得枝繁叶茂的中型盆栽巧妙地将室内空间分隔开来,使得每一个茶几附近都自成一个小空间。既保持了开放性又保护了私密性。每个茶几上都放着一套完整的茶具,每套茶具的材制都不一样,有陶土的,有竹木的,有玻璃的……其中,有两位眉发花白的老人家正在用其中一套黑陶茶具泡茶、品茶,室内由此弥漫出一片淡雅的茶香。 凯文用手势示意露西妮三人稍待片刻,他走上前,在白衣老人身边盘坐下来,向两位老人鞠躬行礼道:“哈夫达,伊克尔,我又来打扰了。” 听得凯文对两位老人的称呼,露西妮惊异地挑高眉。哈夫达是伊利亚斯特王国时期语言中对“大能者”的敬称,而伊克尔是同时期对“大智者”的敬称。她不觉得凯文对两位老人的称呼只是偶然地发音相似,如果确她所料,那么这两位老人家可不是一般的老人家啊。 坐在白衣老人和凯文对面的褐衣老人此时正在分杯,浅黄色的液体顺着茶盅的倾泻到温好的茶杯中,待两茶杯杯内茶汤七分满时,老人停下手,端过茶杯放置于白衣老人面前,这才搭理凯文:“你小子又来占我老人家的便宜啊,这几年也不知给你骗去了我多少好茶叶喽。” “哪能啊,”凯文在与两位老人打招呼的时候的确十分恭敬,但一搭上话,他的皮性儿就上来了,“和哈夫达您比茶艺,我想占您的便宜,至少还得修行上百年呢。” “小子别贫嘴,看着你这回可不像是来看望我老人家的。”褐衣老人早已经了解凯文的性子,直接点上正题,省得这有几分话痨脾性的小家伙一开口就停不住嘴。 “这不是有几位朋友想买些好茶叶嘛,”凯文笑地灿烂,那阳光的笑容似乎有魔力似地,看着让人也想跟着笑起来。“我和他们说了,比尔哈姆城最好的茶叶一定得到哈姆小街来,所以,这不就来了。” 褐衣老人喝完杯中茶,继续分杯,一边分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既然是来买茶叶的,那赌茶的规矩你也已经和他们说了吧。” 凯文略一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是说过了,不过……” 不待凯文说完,褐衣老人便抬手制止了他:“谁要茶就谁来赌茶,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你应该早就清楚的。” 见凯文仍在犹豫,老人继续说道:“这世上什么都能变,就是规矩不能乱。” 感受到老人的坚决,凯文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再行鞠躬礼,然后起身向露西妮三人走去。此时的露西妮拿着一套玉质茶具中的茶匙,正在研究玉的质量好坏,而阿蜜莉雅和伦纳德则尽职地作她的“左右护法”。露西妮见凯文过来,轻盈地放回茶匙,合上茶盒。 “抱歉,”凯文一上前便道歉,“哈夫达坚持谁买茶就得谁赌茶,我们还是换一家茶行吧,我还是认得几家物美价廉的茶行的。” 露西妮偏头看了看凯文,再探头望了望仍在沏茶、品茶的两位老人,突然问道:“如果赌茶赌输了,除了做白工外是否有其它惩罚方式?” “有的,”虽然不明白露西妮提这事的原因所在,不过凯文还是很详细地解释了这个问题,“原先是没有的,不过,自从比尔哈姆城的外来人口,特别是商人的往来增多后,来参加赌茶的就不仅是当地人,而外地人赌输后留下来做白工既不合情也不合法,所以,后来新增加了赌规:外来人口赌茶赌输后可自行选择打工或是支付高额茶资。” 露西妮一听便绽开了一抹浅浅的笑容:“那就让我和那位老人家赌一赌吧。” “小姐,你可别乱来,赌茶可不是一般的游戏,它怎么说都是一种赌博,要是让毕维斯总管知道我知道您赌茶的事情,他指定会扒了我的皮,更不用说如果您真的参与赌茶……总管一定会掐死我的……” 不只凯文在苦口婆心地劝,就连阿蜜莉雅也不赞同露西妮的作为,不过她毕竟熟知露西妮的性子,换了个委婉的方式劝说:“小姐,买茶主要是作为来过‘茶城’的纪念,没必要非要买极品好茶,不说您赌赢还是赌输,就算最后您得到了这么好的茶,家里也没有特别能品茶的人,到时,岂不糟蹋了这么好的茶叶?” 露西妮可没搭理凯文,只是听着阿蜜莉雅的说法,她心中不禁乐了,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好半天,看地阿蜜莉雅都有些手足无措了,露西妮才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说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谁说就是糟蹋了呢?” 说完,露西妮便走向两位老人所在的茶几,跪坐在白衣老人右后方,距离白衣老人约10公分远。她对褐衣老人行了个30度的欠身礼,然后说道:“我要赌茶,请赐教。” 两位老人闻言都有些诧异地望向露西妮,两人上下打量了一阵,白衣老人微蹙眉宇,语露不悦地说:“小姑娘别胡闹,赌茶可不是小孩子家可以玩的游戏。” 露西妮对白衣老人欠身15度,以示礼貌,同时反驳道:“请问,这儿的赌茶规矩中是否有规定赌茶的年龄限制呢?” 两位老人对视了一下,惊异于露西妮的人小鬼大,虽然两位老人都觉得让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来赌茶是一件挺不靠谱的事,但赌茶这一行的规矩中,有规定作为茶叶提供者的主方是无权拒绝客方的赌茶要求的,所以如果露西妮坚持要求,两位老人是不能拒绝她的。 “那好吧,就让你见识见识赌茶。”白衣老人无奈应允,“凯文,你去三号和七号窖藏室各拿一份茶叶来。” 凯文同样无奈地应声而去,转身从茶行后部一个隐蔽的小门离开,不多久,他便拿着两个浑圆可爱的精致小陶瓶回来了。白衣老人将凯文放在茶几上的两个小陶瓶中的一个拿起来,放到离露西妮较远的地方,指着另一个陶瓶对露西妮说:“这回我也不难为你,省得人家笑话我们哥俩欺负小孩,你如果能说对这瓶茶叶的品级和种类,我就把那瓶茶送给你。” 露西妮抬眼望了望白衣老人,又看了看褐衣老人,然后眨了眨眼,没有反对地拿过白衣老人让自己鉴定的陶瓶,找了个放着白瓷茶具的茶几坐下。打开陶瓶,小心地倒了一把茶叶到白色茶盘中,茶叶铺在白皙的茶盘上,衬地茶叶的色泽更为清晰。露西妮拿着茶盘均匀摇动几下,时而拨弄,时而揉搓。置茶叶于鼻下细嗅,甚至还拿起一小撮茶叶放入口中细嚼。 这一系列的举动可看傻了凯文他们,从拿到茶叶起,露西妮就一幅气定神闲的模样,这一连串的动作一个接一个,有条不紊,似乎在在表明她的确是一个对鉴定茶叶十分有能力的老茶客。其中更以阿蜜莉雅最为傻眼,不夸张地说,自家小姐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可从没见过露西妮喝什么茶,更不用说品鉴茶叶的好坏了。 众人中倒是和第一次接触露西妮的两位老人最为镇定,自露西妮开始摇动茶盘时,两位老人便都知道自己看走了眼,不过,他们可从没这么开心过自己居然看走了眼——褐衣老人抚须含笑,白衣老人点头赞许——他们都万分期待露西妮给出鉴定结果。 咽下茶叶后,露西妮毫不客气地支使凯文拿了两位老人之前煮茶用的热水,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流畅优雅,好像她已经无数次使用这样的方式泡茶了。泡出茶来,露西妮又是观汤色、看叶形、闻香气、尝滋味、评叶底,完全一副专家模样。 “我这茶,怎么样?”不待露西妮开始品鉴,褐衣老人倒先发问。 “颗粒小、结球紧实,色青绿、有光泽,是今年的春茶,喷香清新但稍感偏青,开汤后,汤色清澈明亮,入口滑而回甘,还是很不错的茶叶,只是杀青略有不足,茶香有欠,茶味回味较短。” “好!”褐衣老人抚须轻叹,“今天是我们老兄弟俩看走眼了,小丫头功底不错,可比凯文当年强多了。” “您过奖了,”露西妮笑地腼腆,她知道两位老人家其实一直在放水,要不也不会挑这么基本的问题来考她。 凯文听得露西妮的品鉴结果,长舒了一口气,再听得褐衣老人的赞许,他便笑闹起来:“哈夫达偏心,我当年可也不比贝尔纳小姐差。” “你还好意思说,”褐衣老人显然很乐于打击凯文,“你小子什么悟性,学个制茶都得学个大半年,生生没把人家制茶师傅给气死!” “我那不是调皮嘛,”被揭疮疤的凯文不好意思地嘿笑,当年因为是被罚着学采茶、制茶、鉴茶的,所以没少给这些老师傅们惹麻烦。 “小姑娘是贝尔纳家的?”白衣老人没理会褐衣老人和凯文的对话,倒是注意到凯文对露西妮的称呼。 露西妮15度欠身,正式介绍自己道:“露西妮·奥兰特·贝尔纳。” “奥兰特……”老人嘴上念叨着,“老安迪家的吧。” 见露西妮点头,老人打量了露西妮一下,继续感叹道:“嗯,你长得更像唐娜而不是爱尔莎。” 这下连褐衣老人也把注意转移过来:“的确,眼睛特别像唐娜。” “两位认识祖母?”露西妮有些惊异,似乎自己这位奶奶的人缘很不错嘛,到哪都有人认识她。 “唐娜可是个好女人,可惜嫁给了老安迪这个老顽固。”褐衣老人感叹着,目光深邃,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之中。 “在小孩子面前说什么呢!”白衣老人侧首斥骂一声,然后吩咐凯文再去拿两瓶茶叶来,这才回首对露西妮说:“今年新制的春茶中有几味很不错的茶叶,看你品茶的样子,也是个好茶的,这些茶叶就送给你权当见面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