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心醒来的时候,发现香儿和柳大叔都不在。他走出小屋,只见老者一人坐在院中,于是上前问道:“香儿和柳大叔呢?他们去哪了?”济苍生自顾坐在桌边喝水,没有理他。一心四处找不见人影,大声呼喊起来:“香儿!柳大叔!香——儿——”却始终没人回答。 济苍生站起身,戴上斗笠,径自向小院的篱笆门走去。一心追过去,挡在他面前:“你知道香儿和柳大叔去哪了吗?”济苍生绕过他继续往前走。一心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声叫道:“你一定知道他们在哪,是不是?”济苍生说:“你见不到他们了。”一心哪能信:“不会的!你骗我!”济苍生掰开他的手,淡然道:“那你就慢慢等吧。我可要走了。”一心从后面抓住老者的裤腿:“你不能走!”济苍生说:“你等你的,我走我的,两不相干。你凭什么不让我走?”一心说:“香儿和柳大叔不回来,你就不能走!”“不要扯了!裤子掉了!好,好,我不走,你放手。”济苍生回到桌前继续喝水。一心蹲在地上,双手托着下巴,等着香儿和柳大叔回来。 已然过了正午。济苍生道:“我早说过,你见不到他们了。我可不想陪你傻等着了。”说着便站起来,又要离开。一心把他推回板凳上:“他们一定会回来的!”济苍生说:“我饿了。你能不能给弄点吃的?”一心说:“香儿和柳大叔不回来,没有吃的!”济苍生抱怨道:“走又不让走,吃又不给吃,你到底想怎么着?怕我走了是不是?我跟你一起找吃的行不行?我真的饿了。”一心断然道:“不行!”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仍不见香儿和柳大叔回来。济苍生说:“我就说他们不会回来了,你现在相信了吧?”一心沮丧地蹲坐在地上,忽然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猛地站起来瞪着老者:“你害了柳大叔和香儿!是不是?!”“呵呵,你这么想?”济苍生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那你说说,我为何要害他们?”一心说:“你要拐我走,柳大叔不让,你就害了他!”济苍生笑道:“你这小呆瓜!是他求我带你走,我正懒得要你,又何必害他?”一心无力地坐在板凳上,喃喃道:“柳大叔不要我了吗?香儿也不要我了吗?” 济苍生站起身:“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在这里死等。反正他们是不会再见你了,等你病痛发作死在这里,大不了他们日后得知,回来把你埋了……”一心脑海中闪过香儿在她娘坟前跪拜的情景,想到将来自己死了,香儿又免不了在自己坟前哭泣,不禁伤心起来。济苍生见他沉默,便抚着他的肩膀继续说道:“一是你跟我走,三五年内治好了伤病,活着回来找他们。到那时,你想跟他们待多久就待多久。”说罢,也不等一心回答,拉起他便朝篱笆门走去。 一心的心里已乱作一团,被那只有力的大手抓着,迷糊中想要挣开,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回头望着渐渐远离的小木屋,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香儿和柳大叔,眼里流出泪来。 济苍生带着一心走出南坨山,一路哄着,还得提防他半路逃了。一心虽然仍想着香儿和柳大叔,但渐渐觉得这个老头还不坏,便不再跟他缠闹,也偶尔听他讲些新鲜故事。 迎面走来一伙僧人。为首的大和尚走到近前,开口问一心:“你可是佛光寺的弟子?”一心愣愣地看着他,点了一下头,想起丁不二的嘱咐,又急忙摇头。济苍生低声问:“你可认得他们?”一心摇头。大和尚忽然对济苍生说道:“丁不二,你搅扰佛光寺,劫走佛门弟子,还不现出本来面目?”大和尚语气生硬。济苍生听了心中不悦:“什么丁不二!哪来的和尚,满口胡说八道!”大和尚冷笑道:“丁不二,你以为这样装扮就能骗过贫僧?”济苍生抬手指着他:“你这和尚好没眼力见!怎么就认定我是丁不二?” 大和尚哼了一声:“你休想狡辩!贫僧今日便要给无涯师兄讨回公道!”济苍生笑道:“你这和尚火气真大,犯了嗔戒了。‘无牙’大师是你师兄,那你一定就是‘无齿’了。哈哈哈哈。”大和尚听他把“无涯”说成“无牙”,还骂自己“无耻(齿)”,顿时恼羞成怒,推掌便迎面打来。济苍生仍哈哈大笑,竟不躲闪。 大和尚急忙收手:“你为何不躲?”济苍生说:“你打你的,管我躲不躲闪!你若还要打,只管打你的便是。”“你……”大和尚反倒不敢贸然出手了,他听人说过,丁不二号称千面神偷,诡计多端,不得不多加小心。济苍生微笑道:“哎,这才像个出家人。和尚怎可轻易动怒?我们走。”拉着一心便从大和尚身边绕了过去。 “师父……”另外几个和尚不知如何是好,都看着大和尚。大和尚虽然疑惑,却心有不甘,叫了一声“站住”便跨步追去,伸手抓向济苍生的肩膀。济苍生看都不看,挥起左臂往后一摆。只听“啊”的一声,大和尚飞出老远,摔落在地。众弟子急忙围上去,哭叫开来。一心直惊得目瞪口呆。济苍生转身丢给大和尚一颗药丸:“吃了它,躺十天半个月就没事了。回去告诉无涯大师,就说这小子不当和尚了,你们也不用再找。”说罢,拉着一心扬长而去。 一心怯生生问道:“他没事吧?”济苍生说:“吃了我的药,过几天就没事了。要是他不敢吃,那就慢慢养着吧,反正死不了。”一心回头望了一眼,只盼大和尚赶紧吃了那颗药丸。大和尚捏着药丸,犹豫了一下,还是吃进嘴里,望着济苍生的背影,自语道:“没听说丁不二武功如此厉害呀。” 济苍生问一心:“你叫什么?一心是吧?这个名字不好。既然不当和尚了,名字也得改。你爹姓什么?”一心说:“我从小在寺里长大,师祖爷爷也不知我爹娘是谁。”说起师祖爷爷和未知的爹娘,一心不禁黯然。 济苍生心生怜悯,轻声说道:“既然你无爹无娘,那就姓吴吧。咱们在山里相遇,可以叫你山遇。山遇不好,别人还以为是芋头呢。现在是春天,可是我不喜欢春字。那就叫秋遇好了,吴秋遇,怎么样?”一心好奇地念着:“吴秋遇。这是我的新名字?我以后就不叫一心了?”济苍生说:“再没有一心这个人了。从今以后,你就叫吴秋遇。记住了么?”一心点头记下。 一心小和尚从此改名吴秋遇。 济苍生带着吴秋遇沿太行山脉向东北而行,每日给他推拿过血,喂以丹药。吴秋遇的头痛竟一直没有再发作。 走了几日,来到灵丘县境内的太白山。太白山位于五台山东北、恒山东南。五台山是四大佛山之首,恒山是五岳名山中的北岳。与这两座名山遥相为邻,太白山一般不会引起江湖人物的注意。这里离灵丘县城也近,便于打探消息和补充给养,倒是个世外隐居的好地方。 吴秋遇跟在济苍生身后,头上顶着斗笠。因为没有头发撑着,斗笠又大,他只得举起两手扶着。济苍生停下脚步,指着一处石缝说道:“你在这等我。我去前面看一下。记住,千万不要乱走!”吴秋遇马上想起那日自己让香儿在石缝藏身的情景。济苍生拿下他头上的斗笠,轻轻拍了他一下:“你听见没有?”吴秋遇赶紧点头应了。 济苍生走后,吴秋遇闲着没事,摸起一个石子,无聊地在石头上乱画着。阳光一晒,小风一吹,他便有些犯困,靠着石头渐渐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济苍生回来了,捋了捋胡子,揪掉头上的头发,一抹脸,竟然变成了师祖爷爷。“师祖爷爷!怎么是你?太好了!我好想你!”吴秋遇激动地扑进师祖爷爷的怀里。师祖爷爷轻轻摸着他的头:“孩子,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走了。”师祖爷爷轻轻扶起他,站起身,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吴秋遇伸手去抓师祖爷爷的衣襟,却怎么也抓不到。师祖爷爷越走越远,飘入了空中,渐渐就消失了……“师祖爷爷,师祖爷爷!”吴秋遇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发现那只是一个梦。 一阵小风吹来,风中隐隐带着一股怪味。吴秋遇心生好奇,正觉得无聊,便出了石缝一路找去。空气中的气味越来越浓。吴秋遇开始感觉有点头晕,胸中渐渐透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往前走了,便转身往回走,却觉得越来越没力气,走路开始摇晃,眼前的东西也越来越模糊……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济苍生正朝这个方向走来,却是欲喊无力,终于一头栽倒在地。鼻息的声音在头脑中回响,大到掩盖了周围的一切。朦胧中,觉得被人背起,后来便失去了知觉…… 吴秋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大青石上,想要坐起来。济苍生原是背对他坐着,发觉他醒了,转身说道:“先不要动。”伸手在他的脉搏上摸了一会,开口道:“没事了。臭小子,这山上可不能乱跑。我若来迟一步,你的小命都没了。”想起刚才的遭遇,吴秋遇心中后怕。济苍生站起身:“起来吧。带你去咱们住的地方。”吴秋遇默默跟在济苍生的身后,忽然觉得很亲切。 翻过山头,顺着小溪下到山腰。前面的山坡似乎缺陷了一块,像是一处断崖。济苍生说:“那下面就是我们的住处。”从侧面绕下去,吴秋遇才发现那不是断崖,而是山坡上真的凹缺了一块,形成一片方圆数丈、相对平坦的空地,像是一个天然的院落。那条小溪就从旁边经过。 济苍生问:“你看这里怎么样?”吴秋遇先自跑了过去,赫然发现朝阳的石壁上有个洞口,兴奋地说道:“这还有个山洞,太好了!我进去看看!”一进洞口便惊奇地叫道:“里面好大呀!”济苍生也走进来:“这里面又通风又敞亮,我们就住这。”吴秋遇这摸摸那看看,兴奋地说:“我在山上长大,还从来没住过山洞。就住这儿吧,我看挺好的!” 济苍生笑道:“那好,你先在这玩耍,我去把盐米锅灶搬来。今后便在此起火住下了。”吴秋遇疑惑道:“没看到附近有人家呀?去哪儿找盐米锅灶?”济苍生说:“离此不远有个废弃的道观,我留在那的家当应该还在。你刚刚昏倒过,今天不能去了。我改天带你去看。” 不到半个时辰,济苍生回来了,果然带回了锅碗瓢盆和粮米油盐。待一切收拾停当,天色已晚。吃饱了,老少二人便坐在洞外看星星。吴秋遇想起和香儿一起坐在大树下数星星的情景,心中仍有几分甜蜜。 第二天,风和日丽。济苍生让吴秋遇脱光趴在溪边的青石上,开始给他检查伤情,看着他身上的道道伤痕,不免心生怜悯:“臭小子,你身上这么多伤,怎么熬过来的?”吴秋遇伸手到小溪里撩泼着清水,满不在乎地说:“早就不疼了。” 济苍生轻轻点了点头,心中想到:“柳正风说这小和尚善良仁义,而且耐得辛苦,如今看来,倒是不假。日后稍加调教,未必不能成事。”于是他开口问道:“臭小子,我若收你做徒弟,你可愿意?”吴秋遇继续玩着水,漫不经心地问:“收我做徒弟?那是要干什么?”本以为他会高兴得跳起来,没想到他竟全没当回事,济苍生在他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我要收你做徒弟,你还不愿意么?” “啊!愿意,我愿意还不行吗?”吴秋遇随口敷衍着,揉着屁股爬起来。他一件一件穿好衣服,坐在石头上嘀咕道:“可是,我还要回去找香儿和柳大叔呢。当你的徒弟,不是要跟你在一起了?你还让我去找香儿和柳大叔吗?”济苍生懒得理他,脱口说了句“你随便!”就起身走了。他的意思是:当不当徒弟,随便你了。吴秋遇以为济苍生说的是以后他可以随时去找香儿和柳大叔,高兴得跳起来:“那太好了。我愿意,我愿意。你快点治好我的病,我就可以……” 听到吴秋遇开开心心地说愿意,济苍生又高兴了,回身笑道:“那还不快来拜师?”吴秋遇挠着脑袋,嘀咕道:“拜师?怎么拜呀?”济苍生坐回青石上:“你磕头就行了。这个会吧?”“哦。”吴秋遇跪在地上就开始磕头。济苍生见他连磕了好几个还不停,忙伸手把他拉起来,开心笑道:“臭小子,你倒挺实在!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济苍生的徒弟了。叫我师父。”吴秋遇开心地叫了一声师父,他高兴的不是师父能给他什么好处,而是以后治好了病,就可以去找香儿和柳大叔了。 济苍生心情正好,忽觉头上有异物袭来,急忙挥手遮挡。掉在手上的竟是一坨乌鸦屎!他提气在手,猛然大喝一声,双掌一推。一条树枝应声而断,周围的枝杈也晃个不停,震下许多树叶来。幸亏那乌鸦本已离了枝头,直惊得乱撞一气,终于钻过枝条的空隙,飞走了。吴秋遇目瞪口呆。 济苍生收了式,笑着问道:“怎么样?”吴秋遇拍手叫道:“师父好厉害!”济苍生说:“我只用了一成功力,你就觉得厉害了?等你练成了,远比这厉害得多。”“我?”吴秋遇想不出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摆手傻笑道,“我不行。” 济苍生正经说道:“从今天起,我就教你武功。站到那边去。”他摆弄吴秋遇站好马步,并吩咐:“我没叫你,就不许起来。”说罢,便去溪边洗手了。吴秋遇按照师父的吩咐,马步站着,一动也不敢动。济苍生又去山洞里找了本书出来,坐在溪边的青石上看。翻页的间隙,偶尔看一眼吴秋遇,见他站着没动,便继续看书。后来看得专注了,竟把旁边的吴秋遇给忘了。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了。吴秋遇扭头问道:“师父,好了没有啊?”济苍生这次想起他,含糊道:“差不多了,起来吧。一次能站半个时辰,很不错!哎,不对!臭小子,趁我看书的时候,你偷懒了吧?”吴秋遇揉着大腿,无辜说道:“没有啊,师父。”济苍生见他并不心虚,问:“你练过这个?” 吴秋遇说:“小时候师祖爷爷教我站过。我每天上山砍柴、挑水,胳膊腿都有劲。就是没想到今天要站这么久,有点酸疼。”济苍生点了点头:“有人教了你入门的基础,很好。这倒省了我的事。”吴秋遇说:“师祖爷爷教我的可多了,还教会我读书写字呢。”济苍生忽然板起脸:“臭小子,今后不许在我面前提起你的师祖爷爷。我是你师父,他是师祖爷爷,我凭空被他占了便宜。”一心偷偷笑了。 济苍生渐次教他一些简单招式,指引他入门。吴秋遇虽然悟性不算太好,但是踏实刻苦,正好这里也没有别的事可做,所以练功倒也认真。每次练功之后,出了汗,用清凉的溪水一洗,身体格外舒爽。济苍生每日配置良药,并施以针灸,给他调治脑内的淤伤,另外传了些吸气吐纳的简单法门给他,让他仔细修炼,以增进调养。 一年多的工夫下来,吴秋遇伤情消去,头痛没再犯过,头发也慢慢长了出来。 济苍生将吴秋遇叫出洞外,让他马步站好,猛然从背后推了他一下。吴秋遇往前抢出一步,回身愣愣地望着:“师父……”济苍生点了点头:“看你基础已然不错,我今日就开始传你降魔十三式。”吴秋遇惊讶道:“降魔十三式?师父,你还会降妖伏魔呀?跟菩萨罗汉一样厉害。”济苍生说:“什么降妖伏魔、菩萨罗汉!我这是一套掌法,虽说只有一十三招,但每一招均可力敌万钧,厉害得很哪。你想不想学?”“我听师父的。”对吴秋遇来说,习武不过是完成师父的任务罢了,练什么都无分别。 济苍生早了解他的性子,也不计较,走出两步摆开姿势,回头说道:“今日先教你第一招——开山惊魔。看好了。”只见他两腿微曲站定,双手自身前回捞;几欲合十,右手转掌心向上,向外一摆,左手继续行至右肘下;右手手掌向里一翻,两臂上下重合;然后双手掌心向上,左右分开;待到两臂平行,猛然两肘向后一夹,以腕带手收至胸前;大喊一声,双掌奋力推出……只听一声脆响,一块岩石应声碎裂,崩开的大小石块呼啦啦滚落下去。吴秋遇拍手叫好。 济苍生收了式,一招手:“该你了。”吴秋遇哪会,只学着师父的样子,两腿微曲站好,两手大致比划了几下,毕竟不成,只好放弃。济苍生安慰道:“慢慢来,不用急。我再分着做给你看。”便又将一招开山惊魔分解开来,慢慢做给他看。吴秋遇眼里看一遍,手上使两遍,每次也能多记住一些。师父给他演示了三遍之后,吴秋遇终于将整个一招学全,自己又重复了几遍,才确信记住。 济苍生在一旁指点,吴秋遇反复演练。两天下来,已然能将完整的一招连贯打出。济苍生点头表示赞许。吴秋遇也露出开心的笑容。如此又练了半月,吴秋遇将一招开山惊魔使得纯熟。济苍生并不急于教他新的招式,而是借着招式指点他运气发力的法门。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吴秋遇终于将那一招从里到外吃透了。只是他内功底子空白,使出的还是他手上的蛮力。 济苍生每日检查吴秋遇的掌法,见确有进步,心中自然高兴。也开始教他打坐吐纳,修习内功。吴秋遇心中没有杂念,又得到济苍生的专一指点,很快便开了窍。 按说像降魔十三式这样的高深武功,理应先修习内功,待内功达到一定的境界,再修习外在招式。但济苍生想到吴秋遇还是个孩子,如果一味要求他静坐吐纳,只怕日久厌烦,反而不妙,便先教了他一招开山惊魔,使他可以用招式验证自己的内力是否进步。如此,倒真合了吴秋遇的脾气。 转眼已经入秋。济苍生知道吴秋遇这几个月练功辛苦,便对他说:“今日许你歇一天。明天我教你第二招。”吴秋遇要求自己出去走走,济苍生也允了,只嘱咐不要再到后山去触霉头。 吴秋遇高高兴兴离了石洞,漫步在山上游荡。忽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道观,一时好奇,便朝那里找去,还真找到了。道观早已荒废,院墙倒塌了大半。大殿门上斜挂的匾额早已看不清字迹,而且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院子太久无人打扫,地面落满厚厚的尘土和零乱的落叶。忽然发现地面上有几串脚印,张望了一下,没看见人,他便大声喊道:“有人吗?里面有人吗?”连喊了几声,无人应答,不禁嘀咕道:“肯定是嫌这里破旧,已经走了。” 迈步走进大殿。里面供着的三清神像,多半都掉了漆,落满灰尘。香案已经朽塌。神像、墙角、柱上乱七八糟的拉挂着许多蜘蛛网。 房梁上垂着一条黑布,被缓缓拉了上去。三个人藏在梁上,正注视着他。 吴秋遇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别的线索,便走出来,回去告诉师父。 三个人见吴秋遇走远了,先后跳了下来。一个年岁较大的人问道:“是不是那个小和尚?”另一人也转头问身后的人:“牛四,是你得来的消息。看好了,到底是不是?”牛四想了一下,说:“秦长老法眼如炬。虽然他长了头发,但是看年岁和长相,我看多半就是了。” 牛四身前之人对那年长的秦长老说:“秦长老,还是你有见识,竟然想到来这里找!”秦长老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这没什么,大家辛苦。待会儿找到那个人,他若不肯把东西交出来,还得看赖长老的流星锤对付他。”赖长老笑道:“有秦长老的幽冥鬼手在,怕是轮不到兄弟献丑。”牛四几番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两位长老,小和尚走远了。我们现在要不要跟上去?”秦长老急忙吩咐:“走!大家小心点,别惊动他们。” 吴秋遇根本想不到会有人跟在后面,一直原路走了回去。三个人便在周围埋伏下来,察看动静。 吴秋遇走进山洞,见到师父把刚才的事简要说了。济苍生先是一愣,放下手里的东西,说:“几个脚印倒没什么,只怕现在人都来了。”吴秋遇朝洞外看了看:“没人啊,师父说谁来了?”济苍生把他拉进去,自己走出洞口,高声说道:“今儿个天气好,怕是要来客人。” 那三个人知道已经被发觉,便分头跳了下来。吴秋遇探出头来,发现果然多了三个人,十分惊讶。济苍生回头喝道:“进去!”秦长老说:“济先生果然听觉灵敏。”济苍生问:“三位从哪来呀?进山采药还是游玩?” 秦长老说:“济先生就不要再装了。若不是你打伤无际和尚那一掌,还没有人知道你在山西。”济苍生问:“你们是那和尚一伙,来找我报仇的?”赖长老说:“那和尚死活关我们屁事!”秦长老说:“我们专程来找济先生。”济苍生道:“你一口一个济先生,怎么就认定我是你们要找的人?”秦长老说:“你打无际和尚那一掌,用的是降魔十三式,我说的没错吧?”济苍生不禁惊讶:“你竟知道降魔十三式?”秦长老说:“这可多亏了曾先生见多识广,要不然找你可就难了。” “曾梓图?哼!这厮果然有鬼!”此刻,济苍生脸上再无笑意,开始警惕来人,“你们费尽心机找我何来?”秦长老说:“济先生何必明知故问?你背叛师门,盗取武功秘笈。翁求和失踪,怕是你也难逃干系。识相的,把秘笈交出来,大家相安无事!” 济苍生仔细打量了他们几眼,忽然冷笑道:“呵呵,北冥教的长老,也关心起中原武林的事来,真是有趣。”赖长老一愣:“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北冥教的长老?”济苍生说:“我还知道,你叫赖保昌,善使链子锤,号称万人敌,是也不是?”赖保昌更加惊讶,右手不禁往腰间的链子摸去。济苍生又对秦长老说:“阁下倒是面生。”秦长老冷笑道:“济先生整日东躲西藏,不认得秦某倒也正常。”“幽冥鬼手秦全鹤。”济苍生不等他说完,便猜了出来,这倒让秦长老吃惊不小。牛四说:“你倒猜猜我是谁。”济苍生看都不看他一眼:“你就算了。”牛四吃了一憋,在两位长老身边也不敢太放肆。 秦全鹤说:“闲话少说,请济先生把秘笈交出来吧。”济苍生说:“这个不急。我倒有一事好奇,还得先问个明白。”秦全鹤问:“什么事?” 济苍生说:“曾梓图是少林寺弟子。你们是北冥教的长老。你们何时成了他的手下?是他投靠了北冥教,还是你们改投了少林派?”秦长老轻哼一声:“你听说过北冥教的长老有改投他派的么?曾先生虽出身少林,但早已自立门户,如今是我北冥教的朋友。大家彼此敬重,何须投靠?”济苍生说:“原来如此。曾梓图竟然成了北冥教的朋友,几年不见,你们司马教主都糊涂到这般天地了?” 赖保昌叫道:“你休要东拉西扯!快把秘笈交出来!”济苍生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好了,我有点困了。三位自便吧,不用陪我在这东拉西扯了。”“你当真不肯交么?”赖保昌的手已经提起了链子锤。牛四也将腰里的刀拔出了一半。秦全鹤手里搓着挂在腰间的玉佩,仍不露声色地说道:“济先生,早晚都要拿出来,何必非要闹到带伤见血的地步呢?”济苍生微笑道:“我可是早晚都拿不出来。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些草药。你们哪位受了伤见了血,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一副药包好。”赖保昌解下链子锤,对秦全鹤说:“动手吧,犯不着跟他废话!”牛四也已拔出了刀,只等秦长老一声令下。秦全鹤仍不紧不慢地说道:“济先生一味逞口舌之快,全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么?” 济苍生笑道:“看来三位对自己的武功很自负啊。不知三位比起司马教主如何?司马教主逞一时之勇,尚且自取其辱。你们三个何以如此大言不惭?”“什么?司马……司马教主受伤了?”赖保昌一惊。秦全鹤也是一愣,沉吟道:“莫非真被曾先生说中了?可是,路桥荫出言冒犯,险些被他一掌击毙,又是怎么回事?路桥荫身为护法大长老,可是北冥教的一流高手。”赖保昌小声问:“秦长老,他说的会是真的么?”秦全鹤仍自沉吟,没有回答。 牛四在后面叫道:“定是他心里怕了,又在这里吹牛!他几时见过司马教主了?”“不错!”赖保昌显然认同他的说法。济苍生倒似一愣:“看来司马教主受伤之事,你等并不知情。这倒怪了。那我就劝上三位一句,省省吧,回去好生打理你北冥教的事,何苦在此跟我纠缠?”牛四叫道:“两位长老,好言相劝他是不会交出秘笈的。动手吧。” 秦全鹤向后退了一步。赖保昌会意,抡起链子锤便朝济苍生打来。济苍生闪身避开,飞身跃上侧面的石壁。他是怕伤到吴秋遇,故此引赖保昌易地而战。赖保昌右手持链,左手发力将锤头朝济苍生后背打去。济苍生听到风声向前一跃。只听“啪”的一声,铁锤打在石壁上沿,无数碎石崩落下来。牛四急忙抱头躲闪。秦全鹤右手在面前一晃,接住了迎面飞来的两粒碎石。 赖保昌跟着跃上石壁,抡锤朝济苍生打去。济苍生知他力大,锤头又是实心铁球,也不敢大意,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与他周旋。赖保昌只知道距离远了正好便于自己的链子锤发挥威力,哪想到一旦有了距离,济苍生的降魔十三式也便得以施展。济苍生跳开一步,凝神提气,双臂在身前划了一道弧,猝然发力,使出一招“携月清魔”。此时二人相隔七八尺远。 赖保昌手里舞着链子锤刚刚打出,没想到济苍生隔着这么远出招,不禁稍稍愣了一下,待他到感觉不好,已然闪避不及了。济苍生双臂斜向一挥,看似平平无奇,其实暗藏着巨大内力。两股力道从赖保昌的左肋到右肩方向,在他前胸和肚子上迅猛地轧过。秦全鹤大惊,暗叫不好。只见赖保昌神情痛苦,向后倾倒,那链子锤本已打出,被他倒下的身子一扯,弹揪了回来,正打在他胸前。赖保昌叫都没叫出来,便砰然倒了下去,大口地喷出血来。链子锤滚落地上,沾满了鲜血。 “唉,我不打算要你性命,没想到你却死在自己的链子锤下。”济苍生轻轻摇了摇头,跳下石壁。牛四惊魂未定,见济苍生回来,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手里的刀在不停地颤动。 秦全鹤突然出手向济苍生的咽喉抓去。济苍生早有防备,左手向上一格,便化解了他这一招偷袭。秦全鹤的两手看上去干瘪,却硬似一对铁钩。他的动作也是极快,身形围着济苍生转来转去,恰如鬼魅;出手飘忽,也确如鬼手一般。牛四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 济苍生的降魔十三式,以其强大的内力爆发,一击便可断金碎石,异常威猛。但是内力从积聚到爆发,需要招式辅助,近身相搏的时候便不够灵活。秦全鹤正是看准了这一点,紧紧缠住,不让济苍生有蓄力的机会。吴秋遇紧张到极点,惊险处几度叫出声来。 秦全鹤缠住了济苍生,让他难以发力,心中先是暗自得意,后来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幽冥鬼手竟也不能出奇取胜,便不免有些焦躁。济苍生也很着急,现在便如同站在水里被鱼群sao扰,打又打不着,躲又躲不开。二人谁都一时难以取胜,就盼着对方一时疏忽——对济苍生而言,便可跳出圈外,使出拿手的降魔十三式,以重手歼敌;而秦全鹤,抓住破绽便可以突施鬼手,直取对方要害。 吴秋遇也很焦急:每一个都和师父打这么久,万一……他不敢想下去,只盼着师父赶紧打赢。“最好那两个人知难而退,大家都不要死。”他心里这样想着,竟慢慢走了出来。牛四瞥见吴秋遇,心念一闪:“姓济的拐来这小和尚必有目的。我若拿住小和尚,他定会分心,那秦长老便有机可乘了。”看到牛四提刀向自己走来,吴秋遇一惊:“你想干什么?”牛四并不答话,继续快速逼近。 吴秋遇知道他不坏好意,转身就往洞里跑。牛四追进去,一时拿不住他,就有些恼了,开始挥刀砍杀。吴秋遇慌忙逃出洞口。牛四紧追不放。吴秋遇慌乱之余,使出早已熟练的“开山惊魔”,希望能将他吓住。牛四不明虚实,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哪知石壁不平,正有一处岩角舒在那里。他一头撞去,正磕在太阳xue上,闷哼一声便瘫软下来,死于非命。吴秋遇以为是自己打死了他,惊叫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济苍生和秦全鹤都是耳听八方之人,虽然情势紧张,仍都忍不住往这边瞥了一眼。双方各一分心,手上便慢了下来。秦全鹤瞥见牛四惨状,不禁心惊:难道姓济的还有帮手?他显然没想到会是小和尚干的。 济苍生趁他愣神,身形一闪。秦全鹤哪里容他走开,忙出手拦截。哪知济苍生并非要走,身子一侧,不知从哪里多出一只手来,一把将秦全鹤的左手捉住。秦全鹤大惊,右手直取济苍生的咽喉。济苍生却并不躲闪,用力将秦全鹤的左手一扯。秦全鹤便失去重心。不等他翻倒,济苍生又将他右手捉住,两手向外一拉。秦全鹤惨叫一声,两臂都脱了臼。 济苍生放开他:“还打么?”秦全鹤忍痛道:“你刚才那招……那不是降魔十三式!”济苍生说:“我若能使出降魔十三式,早将你一掌废了。你也不错,幽冥鬼手竟叫我难以脱身,让我也开了眼。”秦全鹤仍不忘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武功?是不是翁求和的武功秘笈?” 济苍生不再理他,走到吴秋遇身边,低头看看牛四的尸体,轻声问道:“臭小子,你没事吧?”吴秋遇仍惊魂未定,缩成一团颤抖着。济苍生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带着他走进山洞。 秦全鹤看了看洞口的牛四,又望了一眼石壁上方的赖长老尸身,心中悲痛。他走到牛四身边,用脚踢了踢,见已气绝,不禁摇头叹道:“你跟了我十年,没想到今日落得这样下场。唉。”他双臂脱臼,已经没有能力带走两具尸体,只得无奈地转身离开。 想着济苍生刚才突然使出的那一招,仍然没有破解之法,不禁摇头。他忽然心中一动:“济苍生定是学了翁求和的武功秘笈,才有那样出神入化的招式。翁求和的武功果然厉害!我若得了那秘笈,以我目前的功力,假以时日必当独步武林,又何必再屈居人下?”想到此,他竟心花怒放,开始盘算起如何去拿到秘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