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大大振奋了人民群众的精神,人们笑逐颜开地互相传颂着……胡嘉英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想的,但事实上呢?在他看不到的村庄里,人民群众在哭泣,为早上去当民夫,晚上就变成尸体的亲人哭泣;牺牲的队员家属在嚎哭,在悲痛。
牺牲是难以避免的,但能够避免的牺牲却让它发生,这是谁的责任?官职大,管的人多,这不是炫耀的资本,更不是你向上爬的阶梯,而应该变成如山的责任。在你死我活的作战之中,多少人的生命,因为你的一句话能转危为安,也因为你的一句话丧失无踪。
秦怜芳晚上没有吃饭,她独自一人坐在院落里,凝视着天空。月光渐渐明亮了,象银霜似的洒在地上,落在她的脸上,身上。不怕牺牲,不畏挫折,勇敢地战斗下去,胡嘉英白天的话听起来挑不出什么毛病,甚至很慷慨激昂。但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秦怜芳细细思索起来,却觉得总有些不得劲儿。
屋子里传出了响动,那里住着伤员,秦怜芳赶忙收起纷乱的思绪,快步来到门前,但她又站住了,里面传出了低低的说话声。
“队长,俺的伤口疼得厉害,这条腿怕是废了。”说话的伤员带着一丝哭腔。
锁柱子抢救队员时鞋子掉了,脚被扎得血肉模糊,但在伤员里还不算严重,而且作为中队长也应该作出个样子来。
“栓子。你别胡思成想的,就是被子弹打了个对穿,天亮送你去医院,养几天就好了。”锁柱子劝慰道:“再说,就是腿残废了,政府也会派人照顾,你别有太多的顾虑。你看有田。腿也不好,可活得多好。”
“俺能和有田比呀?”栓子咧了咧嘴,忍着伤口的疼痛说道:“今儿要是有田在。俺兴许还挨不了枪子呢!鬼子追过来,还不得让他一枪一个全报销喽!”
锁柱子沉默起来,提到孟有田。他的心中更感愧疚,临别时的话语又浮现在脑海之中,可自己辜负了他的期望。想到牺牲的队员,他的心象针扎似的疼,自己身上的伤痛已经算不了什么。
“什么事儿呀?”又有一个伤员醒了过来,满腹怨气地说道:“有田在的时候,就是鬼子的大扫荡,咱也没吃过这亏呀!今儿可好,弄了两条三八大盖,搭进去好几个人。你瞧那个——还挺美呢!有田不就多娶几个媳妇儿嘛,人家养得起,又没抢没霸,非管得那么宽。要是有姑娘嫁俺哪,来几个俺要几个。”
“你这话说得不对。”锁柱子沉下脸说道:“先不说有田的事。今儿咱们确实打得不好,计划是很好的,别吃了亏就把怨气撒到别人身上,要先从自己身上找根源。”
两个伤员见中队长生气了,咧了咧嘴,不吭声了。忍着疼痛闭上了眼睛。
锁柱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强忍着脚痛穿上鞋子,一跛一拐地推门出去,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他。
“秦,秦主任。”锁柱子愣了一下,望着秦怜芳被月光照着的脸,勉强笑了笑说道:“你还没去休息呀?”
“睡不着。”秦怜芳简短地回答着,又询问道:“你是要去茅厕?脚伤成那样,就在屋里的便桶上解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