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前引起刘宏注意的却是金根姬这位老人那突如其来的激动。他的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胳膊,似乎一松开她就会摔倒。等上了一道平坦的道,他才松开她的胳膊。这时,老人凑近他,柔声说:
“乖孩子哟!那些不堪回首的历史俺记不起来了。不过在58年的时候,俺在修安灌河的工地上被怀远县调查团的领导调查过的,俺也交待清了,那些种种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了,真的,俺不会骗你的。噢……现在不行了,俺已经失去了记忆。”
金根姬也许是走累了,也许是心痛,她手扶着路边的小树,休息了一会儿。
“那好吧,劳模妈妈应当走出去,思想会发生变化的,其实我不应当这样说……等你什么时间想通了,什么时间再说吧,”
金根姬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并不威胁,而是表明不能接受他的看法。
刘宏一手端起洗衣盆,一手搀扶着劳模妈妈,缓慢地迈开脚步,绕过一处菜园地,很快的便来到了村边的那条大路。看到小路边的一株株野花,闻闻篱笆间的一朵朵小苦菊,使她心情好多了。于是,把话转移到另一个话题:
“哎!乖孩子你的父母还好吗?”
这份温暖的简单问候,开始弥漫在刘宏的心间,他的心也因这份温暖变得更加细腻、柔和。
“我的爸爸前年就去世了,妈妈还在……她一直挂牵着你呢,很想和你见上一面,可腿不行了。最近又摔了一跤。”
她发愁了,接着说道:
“唉……俺也去看看她呢,就是村里不让俺出门远,他们不放心,怕迷失方向回不来家了……你说说,有啥好迷的呢。”
刘宏思索了好几秒钟,把握住讲话的分寸,于是他说:
“那也好,说明咱这里的政府挺好关心五保存老人的。哎……我正想问一件事情。可能是不该问的……”
“啥事情,你说吧!”
“怀远县郭刚集的,就是你们老家的,有一个查士荣大爷是否不健在吗?”
他讲到这儿,金根姬突然用手摸了摸自己微微红了的脸,原本她没有想到这一层,便不好意思的说:
“别提这些事情……你查士荣大爷是否健在,俺咋知道呢?你个傻孩子,怎么想起来扯这么事情呢……你呀!上大学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一张字条,把俺和查士荣大哥扯到了一起。其实,有一些事情你们年青人是不明白的,那是俺忘不了的恩人。”
刘宏看到金根姬心里的纠结,他不说话了,吃惊了,心里糊涂了。
“好吧,不说就是说吧。”
走向村子里还有一段路,两人又谈了许多。重点是谈当年知青点的下放学生的近况,最后他们谈到了对知青下放劳动的认识。刘宏说:
“怎么说呢……在那这时候都是听**的话,下放那也是时代的需要……噢,解放战争初期**的儿子毛岸英也下放过,和乡亲们与他同吃、同住、同劳动的……那不是很好的!”刘宏带着疑问,继续说道。“你们过去打日本也不是要受苦,要牺牲吗?当然在历史的转变总要有一段过度时期,这并不奇怪。”
“乖孩子哟,俺现在才知道你们在那个时候,你们下放可苦了。”
“不苦,再苦我们也没有农民苦,更没有你老人家苦啊……不过,那个时候都是那样,”他挽着金根姬用姬的手一边走,一边继续说。“……你可能是受走资派错误言论的影响。对我来说,下放乡劳动的几年中,不仅和沙坡庄的乡亲们建立的深厚的感情,对本人的日后创作也是大有好处的。咱就句好听的吧,那段艰苦的磨炼是人生极其宝贵的财富。”
“好!咱们不说这些了,让人头痛的事情,俺不说了。快到家了。”
老人那么恳切地望着他,他很愉快地答应她,并且加快了步伐。
“我很想到你家去坐坐呢。”他凑拢着说道。
“好啊,好啊,欢迎你,欢迎你!”
应当说,刘宏此行的目的,是看看老房东劳模妈妈还在不在。说不定她已经回到韩国,或者说已经从韩国又回到了中国。于是,他用试探的口气,这种试探主要是担心引起她再度精神失常。因而,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劳模妈妈,在92年的时候中国和韩国就建立了外交关系,你为什么没有到韩国去呢?……我真没有想到你还在沙坡庄住——其实,到韩国并不是天方夜潭。”
金根姬摆摆手,笑了。但是她手一种坚强的忍耐心镇住了自己的痛苦,擦自己那副润湿了的脸蛋儿,一面用一道宁静的声音回答:
“走吧,乖孩子!快到家了,先到家坐坐吧。……什么韩国呀,俺就这个命,自己的家乡朝鲜都去了喽!……不去想它,也不敢去想,过一天算一天吧。”
刘宏大吃一惊,看到老人难以掩饰内心地激动,他并不知道这位老人偏远的农村,没有了解到朝鲜半岛的一点点信息。沉思片刻之后,一种怜悯之心便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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