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从没有想过像自己这样一个性子粗糙的人也会有一日为了孩子变得温柔,只是看着雀儿小小的脸,她就觉得心中充满着无限的希望,想要对雀儿更好一些,让这孩子更幸福的成长,只是如今她没有能力,甚至连一个安稳的家都没有办法给孩子。 但雀儿确实是个极懂事的孩子,她曾经还有点孩子的稚气,但如今已经在日复一日的流浪生活里变成了小大人,她不会再抱怨吃的不好,穿的不暖,也不会再抱怨今日一天走了多少路,又见了多少人的白眼,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就好像当年的清云一样已经被生活磨去了力气,只剩下了想要活着,或者就连活着都没有,只是麻木的向前走的惯性。 只是雀儿还和以前一样好学,闲来无事的时候,清云也会教她应该如何耍枪弄棒。因为走得急,她身上除了一本《她江山》的诗集以外,什么也没有带,这就成了教小雀儿识字的唯一办法。 有时候傍晚两个人就会停下来,在一处无人的地方静悄悄的对着即将要沉下来的夜幕读读诗。小雀儿很聪明,遇上背不下来的诗,就会用唱歌的形式让自己更好的记住。因为读的书多了,她有的时候也会自己写一些小小的打油诗,可惜两个人没有纸,也没有办法把这些新奇有趣的小故事记下来。 或许是因为路上有了个喋喋不休的孩子的陪伴,清云觉得这原本孤单的一路走下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只是两个人依然漫无目的的向前走。 开始的时候,青云总是让雀儿躲在暗处,自己去家里面偷盗,但是雀儿见得多了,也就慢慢的学会应该怎么撬锁、应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主家的东西。她的个子小,没有办法敲晕别人,但她有天然的优势就是不容易被人注意,所以往往是雀儿先看好这一家人的情况,清云到了屋子门口,把其中的人打晕,再由小小的雀儿进去偷东西,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清云知道如今的偷窃只是权宜之计,她不希望孩子一辈子都在这样阴暗的地方度过,还是希望她有一日能过一种平平常常的生活,不必在四处讨生活,她总是告诉雀儿偷窃绝不是一种正确的欣慰,只是有的时候为了活命不得不采取的措施。而且两个人偷也不会偷那种纯粹的赤贫之家,只会偷有一点财力的人,她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但至少可以以此教育孩子,人总是要心向光明的,虽然这句话听上去如此的卑微而无力,又透着几分可笑与虚伪。 幸而雀儿是个很懂事的孩子,青云还没有好好和她谈的时候,她就主动和清云说自己想成为一个认真的人,而不是成天到晚靠着偷别人的东西苟且偷安。清云不由得很欣慰,又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这孩子因为长期吃不饱、睡不足,头发显得有些黄又有些稀疏,一张原本圆鼓鼓的小脸蛋现在也显得有些干瘪,整个人看着都黑乎乎的,一副受过日晒雨淋的样子。 有一日两个人偷窃完终于得到了不少银两,便找了个路边小摊坐着吃面。因为如今手头有了些钱,清云就难得大方的点了一大碗面,这样两个人就够吃了。平日里她总是自己只吃很少的饭,大部分的饭都给雀儿吃,他,她什么也不说,但雀儿明白她的饭量绝不是这么小,只是因为希望能让自己吃够。所以雀儿也总是少吃一点,每次都假装自己吃的很饱。 两个人就这样生活着,直到这一回见到了大碗的面,两人还依然装作自己只吃一点,但是每个人都装作吃的少,到了最后却发现一整碗都剩下来,于是两个人便连汤带面的吸,也总算是吃了顿饱饭。 两个人不知道流浪了多久,又到了新年,自从收养君随开始,清云每一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好好过,不但自己亲自去包饺子,还会带着孩子们一起看灯会,阿北和雀儿第一次看灯会还是沾了她的光。孩子们都对街市上那些可爱的小玩意很感兴趣,当时还给每个孩子都买了一个小拨浪鼓,但如今却不见了,还有那些曾经买过的风车和小面具也不见了踪影。 这回的新年自然没有闲钱可以买小东西,但至少还是可以去灯会上逛一逛。两个人就这样在街市中穿梭,有时候也会因为身上穿的衣服过于破旧,整个人显得过于寒酸而被人踢走,但大部分时候所有人都沉浸在过年的氛围中,没有人管。 各个地方的灯会都各有特色,就像之前在都城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繁华,而如今的这里人也很多,虽然没有经常那样多的店铺,但至少可以看出此地的特色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很多孩子的手里拿着糖葫芦,一边吃,一边抬头看烟花。 两个人顺着人群走着走着,便看到路边有一处显得很豪华的宅院,便在人家的门口歇脚,毕竟走了一路又渴又累。可两个人刚刚坐到台阶上,便听到从门口传来了一声犬吠,雀儿是个对什么事情都感觉到好奇的孩子,她一听到狗叫,便立刻趴到门缝上去查看,却被那双漆黑的眼睛吓坏了。就在不远处拴着一条小狗,这条狗就冲着外面的两个人使劲的叫着。 但是叫着叫着,这只狗莫名其妙的停下来,就那样闲适的趴着,盯着外面的雀儿发呆。雀儿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青云扶着她,她就会滚下台阶。于是站稳了脚跟,一人一狗就这样静静的对望着,过了很久,雀儿忽然指着小狗说:“这条狗真的好像我呀!”听到这句话,青云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便问她:“你怎么会像一只小狗?!” 雀儿想了想,最终很认真的回答:“您看,这只小狗虽然很干净,但她的眼睛一直飘向外面,她或许在这里待的很不舒服,就像我一路都没有家呢…” 孩子只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如同一根刺插进了心里。对呀,大家都像丧家之犬,这只狗虽然如今在豪华的宅院里可以享受最好的吃食和狗中最优惠的待遇,但无论如何她也没有办法和自己的同伴一起自由自在的奔跑,而自己和雀儿则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如今只能四处偷切为生,虽然两个人在流浪,一条狗被困在宅院,但其实处境都是类似的,那就是被迫失去了原有的家园,被迫失去自由,为了讨生活成为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也不由得透过门缝看那只狗,于是人和狗就这样互相对望着,好久都没有能够移开视线,直到清云听到远处传来了仆从愤怒的喊声,才抱着雀儿离开了这间宅邸。在离开之前,雀儿还望着那条狗,看着竟然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孩子的年纪太小了,或许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一条狗的身上找到了共鸣。这件事听上去有些可笑,但是想来却又是这样的可悲。人不如狗或许就是如今这世道最真实的写照了,狗虽然没有自由,但至少可以好好活着,可是街上四处都是饿殍,四处都是尸骨,人又怎么能够比得上狗呢? 自由虽然重要,但又怎么会有活着更重要。其实很多时候,人们所追求的甚至不是自由,而只是简简单单的活着,但即便是这样卑微的心愿都没有办法在乱世中实现。 两个人就这样流浪着,从年节一直流浪到了快要开春的时候,过了一段时间,两个人经过了一座较大的村庄。这里和别处的习俗有些不同,因为此处靠近南方,经常有水患,所以人们常常有祭河神的习惯,两个人正好就赶上了一年中祭河神的时候。 如今虽然是春季河流刚刚解冻的时候,但今年雨下的大,水流又湍急,甚至于淹了好几个村庄,要是再这样下去,不但村庄中人的性命无法维持,就是下游的良田也没有办法有好收成。朝廷不在乎这些百姓的死活,他们在意的是今年的收成,如今朝廷的近况原本就不好,若是得不到足够的粮食,自然没有办法度过如今的寒冬,也就让各处的地方官想着办法解决。这些官员没有办法,便只能任由当地人用祈祷的方式来解决水患。 但这方法说来也是很低劣而且可笑的,即用妙龄的少女来祭所谓的河伯,让人家觉得心安,这样就可以换来水患的停止。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若是神仙,按理说就应该不具有人的七情六欲,或者即便有,也应该比正常的人要高尚一些,但是这河伯如此好女色,显然即便是神,也不是什么好神。所以这完全是自相矛盾的,表面上是宣扬河神,但实际上却是在暗中贬低人家,难怪没有办法制止水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