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已经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就不应该选择放弃。有很多事不是因为可以获得结果才去做,而是因为在努力的道路上可以看到自己获得成功的可能。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度过,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每日晚间依然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总是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无论是过去的还是刚才发生的,总之心绪很不宁静。 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那些诗集就有了作用。如今有了灯,她便可以在灯下好好读书,望着上面一行又一行的字,有时泪水就莫名其妙的淹没眼眶,她不懂自己为何会变得这样感性,只是一读到这些诗,她就想起了旧日的岁月,想起了那些远去的人和事。 终究还是物是人非,闲来无事她就会读读宜蓁做过批注的五经。望着那娟秀的字迹,她总想起这温柔而又命运悲惨的女子来。若是她知道自己走到这一步,想必也会为自己感到开心吧,只是她离这样的生活其实只差很近很近的距离,却终究是咫尺天涯。 又是一年的春节时分,山上大多数人也不大重视这样的节日,就连灯笼也没有挂上几盛。师姐还是忙着习武和想着自己的心上人,并没有多长时间思索过节的事情。 恰巧在这时候,嵇乘云邀请她去逛灯会。清云以前没有去过这样热闹的地方,便欣然应允。两个都是独自一人,待在一起倒是能解几分思乡之苦。 在初见嵇乘云的时候,清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很喜欢搞怪且性情开朗,但又透露着几分猥琐龌龊的人,可是随着后来的交往渐深,她就发现这人的脸上带着千层面具,让人无论如何都琢磨不透。他的外表是那样热情,但内心却又透着一股冷情决绝。可是再往下相处,她又能看出他心中那种说不出来的悲伤,就像自己。两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并不是什么也没有经历过的纯洁无暇的花。 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的相似性,她从一开始就觉得颇为投缘,虽然身份差距很大,但这并不能影响两个人之间的共同语言,也许有的时候比身份更重要的还是两个人所共有的心灵状态。 在去找嵇乘云之前,青云准备先去和洛淮聊一聊自己读书的事。在这两年的时光里她找过先生几次,但总的来说次数并不多,主要她也忙于山上的事情,很多时候并没有更多的精力读书。 洛淮实在是品德和涵养都相当高尚的人,从没有因为她读书少而说过她,反而一直在鼓励她。 洛淮常常说,对于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读了多少书,而是有一颗爱读书的心,只要愿意自己读书,就可以往上走,就说明心中还有希望,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是值得敬佩的。 在和洛淮相处的过程中,她改变了自己原有的很多想法,也明白很多的书生并不是像自己想象的只是一些穷酸且喜欢抱怨的人,ta们在很多时候是真正怀着利国利民的想法的人。 只是就如洛淮所说,因为书生们还是缺乏能力,故而很多观点都不过被当权者所利用,以至于最终鱼rou人民。但说到底,大部分书生也不过是受害者而已,ta们每日都希望可以报效国家,但最终的结局却和自己想象的恰恰相反,甚至有时候自以为作为人生信仰的东西,却最终成为娱乐别人的方式。 洛淮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面无表情或者是语笑盈盈的,但有时候也透露出几分悲哀。这座书院里收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寒门子弟,可以有机会上升的人并不多,毕竟科举之路虽然表面上可以给寒门子弟提供机会,但大部分的可能性都落在了世家贵族的王孙少爷身上。他们从小就可以生长在京城获得最优质的条件,而且有很多的考官就和他们的父辈有着利益往来,自然会拥有更多的机会,而地方可以出来的大部分也是豪强地主的孩子,至于普通人只是偶尔会给一个机会,以此显示底层还有上升的渠道来降低他们的不满。 想让这些孩子改变命运的最好方式就是不停的读四书五经,让他们接受同样的训练,最终写出规范的文章。大部分人的文章写到最后都是一样的,其中并没有真情实感,也不过是对于古书的摘抄以及写一些符合当今圣上心意的话。明明圣上存在着很多的问题,明明有时事策论的部分,但是为了学生有一个好一些的成绩,他们这些先生根本就不敢根据实际情况去教,更不敢巴望这些人能在未来为官途中有什么新的见解,毕竟从这一套规范化的训练中得到的是很多的木偶人,他们所做的只是为了维持这个王朝的统治,顺便以这样的想法来教化人民,培养出来很多和他们一样的傀儡。 洛淮曾经试图在原有的四书五经基础上加一些真实的历史背景,比如说明在儒家中的一些内容对于百姓不利的地方,就像虽然儒家认为每个人都可以修德,但不同的人所修的德是不同的:对于农民来说,可以种好稻子就是成为圣贤的道路;而对于皇帝来说可以更好地继承大统才是成为圣贤的道路。别看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圣贤,但所谓圣贤的定义是完全不同的,有的人面前的天空就是很低,虽然这也可以提升对于生活的满足感,不至于每日都处在痛苦的思索之中,但也没有办法看到生活中存在的真正问题,没有办法对如今皇权独大的局面提出自己独特的思考和改变的办法。 洛淮希望这些孩子可以真正像孔孟说的一样,成为尧舜,建立大同世界,改变如今世间的种种不公,获得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但这又怎么可以做到呢? 年纪小的孩子自然可以接受他的想法,但一旦被其他先生听到,就总是说他画蛇添足,净讲一些没有用的东西。毕竟人家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都总是想要可以出些功效的,若是学了这些没用的以至于考不上举试,反倒会害了人家全家,甚至让这个孩子落入和祖辈一样的命运循环,又有哪家的父母愿意呢? 况且,随着这些孩子的长大还有自己的人生经历,洛淮也深深的明白,很多时候所谓的信仰或者良知都是没有用的。人在世间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比如像他就活的很痛苦,因为他在心里还存着几分期盼,存着几分向善的愿景,存着几分反抗与改变的心意,但这样活着毕竟是很艰难的。 若是一个人像猪和牛马一样什么都不懂,只是井底之蛙永远看不到外面更大的世界,就不会知道自己的卑微与渺小,也不会产生改变的愿景,更不会因为在努力之后依然忍不住向下坠落甚至回到比原处更低的位置而觉得万分悲伤、心如死灰。 这世上最悲惨的并非是井底之蛙,而是明明没有上升的机会,却一心想要改变;明明只是傀儡,却向往着自己可以掌握命运的丝线。这只不过是幻想,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现实。努力了一生最终也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到头来落得尸骨无存,甚至为所有人,甚至是被自己所救赎的人的嘲笑。 洛淮在官场沉浮中见过太多这样的人,甚至他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如此世道的受害者。他在开始时是以很高的评价进入礼部的,可以说原本应该有着最为光辉明媚的前途,但因着他在心中还存在着对于现实的不满,以至于有时会表露出并不愿意和官场上的人同流合污,故而常常遭到他人的鄙视和嘲讽,甚至连曾经的知己都因此而离开了他。 在那些人的心中,像他这样的人是完全没有任何希望的,就算有文采又能如何,最终也不过是给礼部惹来麻烦。 清云早就知道他和嵇乘云都在礼部,也曾经问过洛淮嵇乘云的情况。洛淮一向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但一听到这名字,神情就比往常显得哀伤许多,过了好半天,只是讷讷的说两个人曾经的关系还不错,但是如今也分道扬镳了。 清云因此觉得,也许他所谓的和自己因为意见不同而分别的知己就是嵇乘云吧。她也想去向嵇乘云问个明白,毕竟洛淮实在是个好人,若是可以找机会给他的官场之路开一个机会,也是极好的事。但一想到嵇乘云那人一向阴险狡诈的态度,她就觉得还是应该作罢,不然若是两个人之间真有什么纠葛,要是自己还和嵇乘云提起洛淮的事,也许又给了嵇乘云一个收拾他的机会,毕竟像那样的阴险小人可不会允许自己的敌人瞎蹦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