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来到这里的姑娘不是远离自己的亲人,就是被亲人要挟来到这里,所以这位商人可以控制住她们所有的财路,也可以从她们的手上榨取到每一分钱,就在这样的经营之下,当时的沉雁楼很快就在江州广为人知。 因为当地的官员和恶霸都很喜欢这些楼里的姑娘,商人便有了进一步发展的愿望。只是这些普通的姑娘们已经不够接待更高级别的官员,到了这时,找到宅院中的女子变成为了更好的出路。 他开始的时候利用人性中最深的恶诱骗那些小官员将自己的女儿送过来,以此获得大官员的喜爱。那些小官员见到有利可图,便纷纷将女儿送过来,反正家里的孩子多,也不愁那一两个,况且还可以从自己的兄弟手里找资源。 慢慢的,这栋楼的获利越来越多,虽然有时会惹恼部分达官贵人,但因为涉及的利益往已经足够庞大,再也没有人可以撬动这巨大的利益链。 为了保护自己的产业,这栋楼世世代代的继承人便从各处培养打手,特别是通过和正派的联系,找到最精英的杀手来把守这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或许是因为知道这栋楼阴暗的过往,如今看着这栋光鲜亮丽的建筑,清云却不由得从心里感受到一种灰暗和阴霾。这些姑娘将最美好的年华埋葬在这栋楼之中,或许一生都没有出路。 沉雁楼广受欢迎的另外一层原因就是它只会招待有身份的客人,在开始的时候,三六九等的客人都愿意招揽,只要有钱赚就好,但到了后来,他们发现在很大程度上,若是一个地方聚集着种种名流,就很容易激起这些人之间竞争的愿望,让他们更加愿意一掷千金,以此来体现自己的层次和所谓的魅力。故而想要一睹此处的风光,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好在这楼里的名j是可以和外界有所往来的,而师父也寄来了和她之间联系的腰佩。清云虽然看着衣着平凡,自然是被这些人所嫌弃的对象,但只是晃了晃手里的腰牌,那些人便很快放他进去。 这里面的景象看着倒是普通,和其他的青楼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厅堂的正中心摆着一张琴,琴前是一朵白玉做的莲花,花瓣细腻可辨,其上坐着一女子静静抚琴,看上去很是风雅。 不过总体来说这里的厅堂反倒没有别处的大,周围都是雅间,显然这里的客人并不喜欢共同观赏,而是各有癖好。 走出了主楼,视野竟然一下变得开阔起来。面前是别具一格的建筑群,中间穿插着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每一座楼宇都被池水环绕。 玉喜住在凤仪馆,这名字起的倒是大气。拾阶而上,她走了不多时,便来到了房间门口。 轻轻敲了敲门,过了片刻,门开了,露出了一张极美艳而大气的面孔。 眼前的人不过穿着平常的衣裳,却也能显出姿容的超凡脱俗,尤其是那双含水的眼眸,只是轻轻将人这么一觑,便让人如同失了魂魄。 见到清云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玉喜并没有生气,只是一转身,领着她走进自己的香闺。 此处的摆设甚是华丽,地上铺着西北进贡来的地毯,上面是艳红色的花。在房间的最中央是沉香木做的贵妃榻,罗帐从上空悬着的巨大的夜明珠倾泻而下,风起销动,说不出的风雅闲适。 这还是清云第一次见到此般景象,一时间,不由发不出声音。过了很久,才忍不住惊叹:“果然是人美则四方俱美矣,这里的奢华程度,也许都能赶得上皇宫了!” 玉喜只是悠闲地坐在榻上,纤纤素手捧来一杯热茶递给清云,樱唇轻启,便是一句富含深意的话:“玉榻罗衾埋香骨,凤囚枯冢也作土。所谓的荣华富贵,也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说到底,只是被囚禁于此的傀儡,又何比美呢?” 清云原本只是觉得这位姑娘单纯很美,但现在看来,也是一位极有才华的女子。 望着这张年轻而娇美的脸庞,她忽然想起了宜蓁,便接上了后两句话:“梦断别枝空悲啼,不若凡鸟戏松林。人生在世,最难得的是潇洒自在,凭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就算是金玉裹身,凤栖梧桐,又如何比得上依照自己最初的愿望行事呢?看到您,我就想起我的朋友来…” 每每想起宜蓁,想起她温柔而恬淡的笑容,清云便会觉得心像被人用针扎着一样难受。这是这些年来清云最遗憾的一件事,自己明明有机会带她走,只要她愿意等,可惜只是自己的计划晚了一步,就满盘皆输。 她真的痛恨自己当时没有能力,也没有魄力,没办法告诉她自己一定有办法离开那栋囚禁她的牢笼。若是可以多几分勇气,若是可以再早一些带她走,或许如今就大不相同。 想着想着,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低下头,脑海中回想起了她曾经吹过的乐曲:有凤来仪。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书》中的益稷篇有言:箫韶九成,凤皇来仪,我朋友以前最喜欢以埙吹奏这曲乐曲…我想,她大概一直想像凤凰一样振翅而飞,却终究甚至连凡鸟的自由与潇洒都未曾拥有。她本是凤凰,却终是没有办法找到可以栖身的梧桐…” 玉喜仿佛若有所思,过了很久,浅浅的叹了一声:“我不会吹埙,这是一种很高雅的乐器,我想你的朋友一定是仅有才华和灵气的女子,不过我会琴,也会这首乐曲,也许你会喜欢听的。” 说罢,她取出琴,纤纤素手就如同跳跃的精灵,在琴弦上挥舞,熟悉的乐音就这样从其中缓缓流淌而出。 清云云闭上眼,脑海中又回想起自己在青楼熬过的那些年月,还有遇到的伙伴们。她们的面孔一一在眼前浮现,但最终都黯淡下去。 一曲奏毕,她睁开眼,对着眼前的姑娘发自真心的感激:“谢谢您,如今见着您,见着这栋楼,我就想起了我曾经的伙伴们。她们也被囚禁着,没有出走的机会,但无论她们是普通的燕雀,亦或是所谓的凤凰,都向往着同样广阔的苍穹,只可惜终究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玉喜向她凑近。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很真诚的说:“我明白。在这里我也见证着很多人的悲欢离合,这天下的青楼都是一样黑暗。但在这里的姑娘却常常心怀希望。这或许就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虽然只是在别人见不到的角落里,最终逐渐熄灭…” 或许是因为见过太多相似的命运,两人在这一刻竟然颇有知己相逢之感。玉喜不知道青云的过往,清云也没有提起,但两个人却颇有默契的陷入了沉默。 等到一壶茶已经凉透,玉喜率先开了口:“我知道你的来意,这件事我可以直接帮你。若是你想要自己动手,我没有意见,但我或许可以做一些别的什么事。” 不知为何,清云竟然觉得这姑娘的神情在一瞬间有几分犹豫。她不知道这姑娘经历了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谢谢您!” 可就在这姑娘把手抽走的一刹那间,清云注意到了她的手腕上有几道很深的伤痕,看上去就是像用刀刻出来的。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有些焦急的问道:“您的手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玉喜没有多言,只是轻轻地低下头,望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痕,露出浅浅的笑容:“没什么关系,我都习惯了。” 青楼的客人总是有各种见不得人的喜好,也在生活中面临着种种艰难之处,他们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也没有办法洞察风起云涌的世事,便将自己所有心中的火焰都用来灼烧这些姑娘,这些比自己处境更加凄惨的姑娘。 清云看得出她并不想多说什么,便也没有继续往下问,只是转移了话题:“这里的楼主平日里也会在楼里住吗?” 玉喜的神情显然有些躲闪,但还是照实回答:“不是的,只是有的时候他会来到我们这里。他平日里最好美色,我们这些花魁都是他所喜爱的。”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她身上的伤痕应该也都是这恶心的楼主造成的。 不知为何,清云莫名其妙的询问道:“你恨他?” 她并没有说这个人是谁,玉喜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就明白过来。她依然是笑着的,但眼中有几分捉摸不透的忧伤:“也许吧,也许没有,我也说不明白。这世间的事本就是这样,错综复杂,形形色色,我是不懂的…” 清云没有再深究,她如今只是个普通的杀手,没办法帮助这姑娘脱离苦海,也没有资格对她的生活多加过问。只是,她有一些理解这姑娘的纠结与忧伤,却又很迷茫,或许人总是这样,辨不清自己心中复杂的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