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局促的望着男子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和这些书生打交道。听人说,有很多文人都是酸臭的,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不但让自己进去,还骂上一顿。 只是她确实有些想读书,她还从来没有去过书院呢。 没成想眼前的男子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小宁,欢迎姑娘。” 他话音刚落,便有个活泼的男孩子也从院中跑过来,对着先前的青年扬起微笑:“先生,咱们书院不找女子,你怎么带个姑娘进来?” 青年这回倒是露出了一抹微笑:“姑娘只是来看看,你去泡上一壶茶。” 清云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没必要,没必要!我就是随便进来看看的,也不久坐,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们呀?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书院能不能让外人进来,我就是看看…” 那活泼的青年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有些惊讶的说:“书院不是看书的,书摊和藏书楼才是!我们书院是学习的,就是别人送孩子来这里读书…” 青年却打断了他的话:“没关系,只是个名称而已,并无大碍。” 闻言,清云不由感激的对着他笑了笑,她知道,这青年是害怕自己因为无知被人嘲笑,心里不舒服,才这样解围的。 看来人读了书就是不同,如同眼前的青年,整个人都是清清淡淡的感觉,像是一阵清风,让人很舒服。 青年和清云一起向前走,园中的孩子依然在读着书,书声琅琅。这些孩子的衣着称不上有多么光鲜亮丽,但是倒也整洁,大部分孩子都很认真,也有少数在打盹。青年路过这些不认真的孩子时,总会敲敲他的额头,以作警示,但动作不急不躁。 望着这些孩子,清云不由问道:“为何这里没有姑娘呢?” 青年的声音依然如同之前一样平静:“如今,科举不许女子参加,即便是读了书也没有用,大家也不会把女孩子送过来。” 清云点了点头:“这倒是有些道理,可是你们没有想过人读书也不光是为了取功名,可能只是因为喜欢?我这些年走南闯北见了很多姑娘,喜欢读书的大有人在。她们都考不了功名读书,对她们来说这并没有实的意义,但是她们都很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在江湖上混着,便养成了自来熟的性子,但是这书生大概是个话少的,一时神色有些赧然。 清云见他有些不知所措,便只是微微一笑,自顾自的往下说:“书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就算从里面什么都得不到,只要看的时候就是觉得心里是宁静的。就像女子平日里都在一个地方被困着,日子过得并不好,她们的世界那么狭小,但在读书的时候却会感觉自己就像井底之蛙,好像看到了一方小小的天地,但就算再小也可以畅想更大的天空。女人头顶的天就那么高,低矮的垂着,读书也就算是我们唯一的期盼,更是人生中唯一的变数。” 听到她这样说。青年的眼中也出现了几分光彩:“是啊,他们总说女人就应该相夫教子,但若是不读书,不识字,教出来的孩子恐怕也是读不好书的,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清云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其实很多时候不用把读书想的这样功利,对于我们这种平常人来说,平平淡淡活着已经很好了,但是还会受到种种磨难,读书的时候,就好像自己也成了文人墨客,平日你的苦楚也有了倾泻的地方,只希望女子有一日也能读书就好了。” 身旁的青年低下头,仿佛若有所思。 两个人沿着孩子们平常住的屋舍一路去了藏书馆,望着架子上层层叠叠的书,清云不由走过去,用手指轻轻地拨弄着书页。 青年淡淡的笑了:“你若是喜欢,就带走一本好了。这年头,像你这样单纯喜欢书的人也不多。” 清云摇了摇头:“这怎么好意思?说实话,我知道的也很少,很多书也是看不懂的,我就是单纯的喜欢,只是看着书远远的放着,我就觉得很安宁。” 青年抽出一本书,塞在她手里:“方才见你一直盯着这本诗集看,你若是喜欢,就带走吧,这是历朝历代诗的总集,有些意思的。” 清云也不愿拂了人家的一片好心,就将书收下。 不久后,那活泼的少年也回来了,三个人就坐在桌前,品着茶。 如今是夕阳西下时分,还可以看到远处山的剪影。 几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便有人送来几道菜。 其他两个人倒是也没有让她交饭钱,但清云还是执意掏了些放在桌上。 这饭就是平常的粗茶淡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吃饱喝足,清云便去客房休息。 走向客房的路上,她不由得询问收留自己的青年:“先生平日里见得客人多吗?” 青年摇了摇头:“你还是第一个。平常路过这里的人很多,但都是行色匆匆,并不会注意这样一家小小的书院。” 说罢,他兀然一笑:“想来姑娘和这里是有缘的,若是有时间,可以随时来读书。” 那活泼的少年接过话:“对呀!先生自己爱读书,也很欣赏喜欢读书的人,我们这里平常无趣的很,你若是常来,也能增些人气呢!” 清云见到这两个人都是好相与的,神情也轻松很多:“这就好,我还怕打扰了你们的清净。敢问这家书院是否是先生的?” 少年直接回答:“不是的,先生只是在这里讲学,这里的主人另有其人。而且先生也不是每日都来,只是有空的时候才过来。” 青年也点了点头:“我囊中羞涩,只有些读书的本事在身上,便来这里做些零工,自己的吃穿有了着落,也可以有言语给家里寄去。” 若不是每日都要在杀手组织呆着,清远也很想来到这样的地方。 她微微叹了口气:“如果有机会,我也想来到这里,可惜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我和先生一样,也要为自己的吃穿烦扰,只是我做的是粗活。看先生的样子不似平常人,可是在朝廷高就?” 青年谦逊的摆了摆手:“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也不过是在礼部做些小差事。” 礼部… 这回自己要找的圣人图的主人,不也是礼部的吗?说不定,这两个人还认识呢! 不过,若是太早问得仔细,恐怕会让人家起了疑心。她便只是装作憧憬的样子,轻声询问:“礼部?这可是天下读书人都向往的所在,先生实在是厉害。” 青年依然笑得云淡风轻:“没有,不过是为了日常生计,只能如此罢了。礼部的俸禄微薄,如今有能力的人也都往别处去。” 清云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里不其他的官员也像先生这样有雅趣吗?” 青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讷讷的说:“我和其他人也算不上有多熟,倒是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只是,还有人喜欢喝酒的…” 说到喝酒这两个字,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失落,就好像想起了什么事。 清云见他落落寡欢的,也知道如今不是提问的最好时机,便只是回到房间。 收拾了一番,等到天色晚了些,她便走出来,在园子里随意的漫步。 这位青年是礼部的官员,想必和那姓嵇的人之间也有往来,无论如何?也得从他口中套些线索,不然明日去礼部附近询问,还是不见得能够等到那人。 她手里有嵇乘云的画像,那是个很清秀也很年轻的男子,只是留着一圈小小的胡子,显得有些奇怪。不过,这并不是一张很显眼的面孔,若是放在茫茫人海里。还真不见得好认。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游逛,走到不远处的荷塘边,她见到那青年正就着月光画着些什么。 她不远不近的站着,对那男子招了招手:“先生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夜寒风凉,先生仔细别吹着。” 青年见她关心自己,也礼貌的回之一笑:“我平日里喜欢画画,如今夜深人静,正好在这里坐着吹吹风。” 清云见他并不排斥自己在旁边待着,便静悄悄的走过去,坐在他身旁的石头上,看着他画画。 青年的手法很娴熟,一笔一划都相当认真,显然也是平日里经常训练。 望着这双灵巧的手,清云又想起了宜蓁,那位识风雅又有才华的姑娘。她也喜欢画画,平日里有事没事就对着窗外画风景。 望着眼前纸上的墨迹,双眼不由自主的湿润了。她微微叹了口气,不由得问道:“先生会不会吹埙?” 青年摇了摇头:“我并不会什么乐器,以前家境贫寒,也没有闲钱购置。不过,埙是很古老的乐器,如今会的人并不多。你对埙感兴趣?” 清云摇了摇头:“我也和先生一样,家里条件并不好,没有余钱做这些风雅的事情。我以前见过一个朋友,她是青楼女子,却会这样的乐器,她是我最佩服的人。她和先生很像,都是清清淡淡的人,她也喜欢画画…”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止了话头。如今的这些文人墨客最讨厌别人把自己比附为青楼女子,自己这样说,也不知眼前的男子会不会生气,她有些后悔自己这样多话,但是也没有办法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