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将愤怒地冲进屋,视线一扫而过,猛地愣住。 “女郎怎的在此?” 在番将疑惑目光的洗礼下,宁璇清坐在桌前抹着眼泪,哭得梨花带雨。 只听她带着哭腔道:“将军莫找了……人早跑了……” “跑了?”番将一脸愕然,旋即怒不可遏,“这叛徒还真是不打自招啊!跑得倒快,别以为老子就会这么算了!” 于是看了一眼宁璇清,声音温和了些,“女郎你且放心,我定帮你把那沈暮抓来,给你出气!” “多谢将军,”宁璇清娇娇弱弱地道了句谢,不忘情真意切地交代,“也请将军手下留情,多少饶了他性命。” 番将不好在主君女儿面前喊打喊杀,沉着脸,几句话搪塞了过去。 宁璇清望着一干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觉勾起,哪有方才受了情伤楚楚可怜的样子。 确定人走干净后,她才起身走到屏风后的木架处,抬手转了转架上的白瓷瓶。 木架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吱呀的声响,随后自动移到一边,眼前赫然出现一道暗门。 她走上前敲了敲,出声唤道:“他们走了,你出来吧。” 话音一落,那暗门便从里推了开来,遂走出了一个人。 “你说的没错,他们果真来了。”宁璇清眉间微蹙,将白瓷瓶转了个身,木架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沈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们以为你出逃,一定会去追,城门定会有重兵把守。”宁璇清面上忧虑,顿了顿,又道,“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沈郎君接下来要如何?” “等。” “等?”宁璇清语气略有疑惑,“你的意思是……” “叛乱会在三日后被镇压。”沈暮放目远望,神色淡然,旋即望向她,缓缓道,“宁小姐趁现下还有机会,快些离开这里吧,刀剑无眼。” 宁璇清摇了摇头,笑言:“我自有我的打算,沈郎君你还是自己多留心些,莫叫人给抓了去,让等待之人伤心。” “这封信请代为转交给尊夫人,虽然你我没有成婚,但总归是要给她一个交代的。”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沈暮,轻声笑笑,“柳娘子心地好,人也有意思,只可惜没有结识的机会,这封信算是留个念想。” 她转身离去,留下一抹孤寂的身影。 冬夜万籁俱寂,万千生灵蛰伏雪中,等待春日破土而出。 寒夜裹着风雪,静悄悄地凝视着潜藏的杀机。 宁世崔捏了捏眉心,烦躁地将身旁伺候的丫鬟打发下去。 随着门合上的声音,他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打落,神情暴戾。 “你也在看我笑话?” 忽然,他盯着墙上那副巧笑倩兮的美人图,自嘲一笑,神色若有癫狂,“是啊,我此番下场,最该笑的就是你!你应该恨死我了吧……哈哈哈……不过,没关系,你恨我总比爱我好……” “对我的爱,让你很痛苦吧,明鸢,可现在你死了……你解脱了不是吗……” 他站起身,粗糙的大手抚上美人图,眼神有片刻恍惚。 就在此时,门外倏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宁世崔被惊扰,下意识吼了句“滚”。 而门那边的声音却丝毫不慌乱,只道:“是我,父亲。” “清儿?”宁世崔顿时冷静了下来,隔着门板沉声问她,“你这么晚了不歇息,来为父这儿有何事。” “爹,清儿害怕……” 门外的声音颤抖着,夹杂着哭声。 “清儿梦到娘亲了……她说她要把清儿带走……爹,我好害怕,我会不会就要死了……” 说着说着,情绪越来越激动,直至崩溃。 听到这,宁世崔顾不上迟疑了,连忙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宁璇清那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帘,月照积雪的衬映下无半点血色,发丝散乱,红彤彤的泪眸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极了夜行的鬼魅。 看得宁世崔心下瘆得慌,一阵冷风灌入,衣下起了层鸡皮疙瘩。 “清儿你……” 没等他说完,宁璇清就先插了话,“父亲,我能进去与你谈谈吗。” 话音凉凉的,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宁世崔显然被她的行为给吓着了,反应了小半会儿,转身腾了道,让她进屋。 他背过身不看她,维持着严父的威严问:“谈什么?” 宁璇清默默将门合上,语气冰冷刺骨,一字一句说:“你的恶行。” “清儿,你在胡说什么!”宁世崔听完恼羞成怒,转身就给了她响亮一耳光。 他用的力道很足,她的脸挨了一掌便偏侧了过去,面庞上的五指印鲜红刺眼。 他还是这般狠心,就像当初对她娘那般。 “呵,”宁璇清挺起身,摩挲袖中的冰凉,冷笑一声,“宁世崔你可有后悔过?你做的那些令人发指的事!” 宁世崔瞪着她,抬起手又想给她一巴掌,只是掌风还未下来,便听见噗嗤一声轻响,长匕入rou,鲜血染湿了他的黑袍。 宁璇清冷眼睨着他腹中的长匕,声音嘶哑,“当年我母亲明鸢贵为百越族长之女,为了你放弃身份,不顾一切阻挠嫁给你后,你是怎么对她的?” “利用她的百毒之体养蛊杀人。她媚骨天成受人觊觎,你就将她迷晕送去巴结那些权贵,供他们亵玩取乐!” 她质问着,将她数十年隐忍的恨意一一袒露,那入骨的恨意早就不是一两句话可以了结的,她恨他,恨不能,杀了他。 “你有过悔恨吗……父亲?” 她眼泪大颗大颗滑落,长匕抽出,看着他急退到画前,沾着血的手在桌上滑出一道血痕。 他已经疼得喊不出声了,只能低声求饶。 宁璇清垂眸看着长匕,血滴在地上绽开一朵红花。 “你知道她临死前有多么痛苦吗?万蛊噬心啊,那么癫狂,被蛊虫折磨得不成人样,却怎么也不肯咬我,最后在我面前变得冰凉。你知道当时我想的是什么吗?” “杀、了、你。” 她冷冷启唇,与他复杂惊恐的眼神对视。 “母亲曾对我说过,你是爱我们的,只是病了——她不懂,你其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者,利欲熏心,心思歹毒,什么都可以利用!” “我要报仇,亲手杀掉你。我要让你下地府,还你所有欠下的债!” 手起刀落,温热的鲜血溅出,随着宁世崔倒下,恩怨消泯。 宁璇清如释重负地走了出去,望向屋外白茫茫一片,笑了。 真干净啊。 不久,冲天大火燃起,从别院蔓延整个府邸。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 “来不及了,火好像是从女郎那屋里烧起来的!” 下人们乱作一团,根本无法阻止大火的吞噬。 雪夜里的一场大火,将暗夜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