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他们走出了森林,放眼望去,地面隆起三两块高低略不平的小山包,上面盛开着绿草鲜花。江城摘下几朵放在面前轻嗅,顿时闻到清爽的芳香。 “傅申来了。”张贵成说。 “一,二,三,四,五……那是什么?”黄海遥望着一个个清秀的远影,张大嘴巴道:“傅申傅都将还带了姑娘出来?足足有八九个!” 江城、陈宪书、黄海、张贵成站在人群前列,看见五辆载着酒坛的板车徐徐拖来,板车前面是男性军士,后面却是女性的身影。 他们一拉一推,协调合作,江城默默欣赏着这幅画面。 江城转过头看向自己这边,张贵成一脸阴云,黄海略有不解,陈宪书微感意外,身后的男性们有的喜笑颜开,有的不以为意,也有个别人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 “哼!自作主张!”张贵成愤懑道,“胡闹!” 黄海沉默着说:“我们先前,可是没有计划带上这些‘娘子军’的。” 江城询问道:“你说的这个‘娘子军’,是多少天前组建的?” “哪有什么娘子军?”张贵成讥嘲道,“一种敬称罢了!” 江城表示理解:这就和对一群勤奋的小孩赞称‘童子军’是一个道理。他说:“那她们来做什么,想必我们也都不知道了。” 见陈宪书仍在眺望远方的道路,江城朝黄海道:“我们去傅申傅都将那问一问。” “你怎么不自己去?”黄海笑道。 “傅都将毕竟与我只见过一面,当然要请黄兄带我同去。” “好。” “诶?那个女人我好像见过。”江城看到了一位面容清丽的少女,是书香门第的姑娘,“她叫什么名字?” 黄海调侃道:“你对她感兴趣?” 江城疑惑,“我怎么就感兴趣了?” 黄海理所当然地反问道:“你连人家女子的名字都要问,不是感兴趣那是什么?” 江城摸了摸鼻子,想必又是古代的规矩之一。不过江城毫无尴尬之色,反而十分自然地瞅着黄海道: “这算什么感兴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能不打招呼不成?既然要打招呼,连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叫人呢?” 黄海想辩驳,却又无言以对。所谓论理与反驳,不外乎在“法理人情”四字上下功夫——当然,在古代用“礼法人情”四个字更合适些。 江城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就只有一个问题:男女有别,有违礼法。可现在这世道,流民饿殍都屡见不鲜了,谁还真的给你讲礼法? 黄海笑了一声:“你倒也没错。” 样子是笑,实际却是叹息;随后他不再说话。 江城看到黄海无话可说的模样,心头一面想安慰,另一面又升起恶趣味,不禁嘿嘿笑道:“看来,你是把那可人儿放在心上了……所以才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名字吧?” “什么叫放在心上?什么叫可……可……”黄海始终说不出“可人儿”三个字。 江城咂了咂嘴,乐呵呵道:“没想到黄兄你,还挺纯情的嘛!” 黄海真想说一声“厚颜无耻”,但还是没说出来。他双手合十道:“江兄你这一招反客为主,小弟不得不甘拜下风。” 江城也不再开玩笑,指着最后一辆板车问道:“黄兄,那是指南车?” “当然。我估计傅申还有罗盘,两样对照之下,更不容易走错地方。”黄海看了一眼那少女,吞吞吐吐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姓什么,别人都叫她阿祺……她还有一位十三四岁的meimei,叫阿雉。” 江城曾经查阅历史,知道古代妇人对外是不显露自己姓名的,但少女的名字称呼,他没有了解过。 没再想其他的,江城随口笑道:“她起这个名称,应该是想更好地保护自己吧。” “嗯。” 黄海应了一声,与傅申的距离只有不到十步了。 他指着傅申身后的女子们,声音拉得略长:“傅都将,你这是……” “如果城外有荒村,我们可以住在那里。”傅申开口道,“至少探察完一遍回来,依靠她们,大家都能吃上一口热饭。” 江城温和地道:“傅都将,你能确定前面有我们落脚的地方吗?如果没有,她们便不能做饭,反倒容易让我们吃不上饭。” 傅申微微眯起眼睛,他对陈宪书的这位兄弟抱有好感,但看到江城这样一个不通兵事的人,来质疑他的所作所为,傅申从心里感到不舒服——若不是江城的语气实在温和,像朋友与下属的建议一样,他估计现在就能毫不留情地无视江城,如对待一具木桩般随意而过。 江城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的话没有被他听进去。 “两种可能:一是傅申已经胸有成竹,二是傅申实在傲慢。” 江城心里想着,但还是不会轻易用恶意揣度别人,于是恰到分寸地笑道:“想必傅都将已经胸有……胸有谋划了,那我们也不啰嗦,我兄长和张都将就在前面等待,请。” 傅申看到江城爽快的笑容,须臾间,心中的不舒服消散了大半。 “我知道了。”傅申平静地说,“荒村是肯定有的——除非保静城一夜之间人声鼎沸,否则,我们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江城侧过身来,傅申走上高地。 不一会儿便听到张贵成的质问: “我相信你是一位优秀的将领,也绝不是一位鲁莽的、贪图轻松的、不计后果的将领……但傅申傅都将,你将她们带出来,是否有些不合时宜?” 傅申的声音江城听不见,但想来很可能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不一会儿,江城便听到张贵成的大喊: “滚!” 傅申的手紧紧握在刀柄之上,他带着部下和女子匆匆朝保静城的方向奔去。 “跟上她们。”陈宪书突然说道。 “好!”江城、黄海与五位“第一营”的成员马上朝傅申的队伍追赶而去。 张贵成目瞪口呆地望着陈宪书的背影,忽然,一道背影折返而来。 江城说:“张都将,快走吧。” 张贵成神态平静了,还对江城微笑,不过语气仍是愠怒:“我不走!傅申蠢货,不听我的话……我不走!”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人之间的矛盾,”江城指着前方越来越小的背影们,“但指南车和罗盘都在他那里……后面的路程大家都不熟悉,要是不和前面的人一起走,我们都会迷路。” 张贵成沉默良久,说:“好!我就跟你们走。你们到哪我就到哪,至于傅申……爱上哪上哪去!” 江城失笑,“那我可受宠若惊了。” “江兄弟,你真是个妙人!” “张都将你也不差嘛。” 张贵成一摆手道:“你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张兄弟,或张大哥也行!当然‘大哥’这两个字,你还是别这样叫我。” “哦?为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 江城疑惑:“我知道什么?” 张贵成朝十位军士吆喝一声,一同跟着陈宪书他们的脚印,向前走去。 “打赌的事情,你不知道?”张贵成明明是疑问,却用上一种旁敲侧击的语气。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江城自然是知道的,虽然打赌的具体内容他还不太清楚,但张贵成称陈宪书为大哥一事,他还是知晓的。“我兄随性,张大哥你也是性情中人……打赌一事本为怡情,何须在意赌注呢?我兄长自然也是不在意的。” 张贵成抚掌笑道:“那你可以叫我‘大哥’了。” 江城摇头大笑:“还是算了吧!” 张贵成黑着脸,“你等着,有朝一日说不定你会哭着喊着叫我大哥嘞!” “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江城说。 张贵成身后的军士说:“江兄弟,我们都头说‘哭着喊着’,你可不要介意。” “不~会。”江城摆着手说。 军士憨厚地揉着脑袋,问道:“真的?我听说文人心眼都小。” 江城瞅了他一眼,反问道:“我是文人吗?” 另一位军士爽朗大笑:“江兄弟,不是我说你,像你这细皮嫩rou的样子,只有文人才是这副模样!” 江城倒也不反感军士的谈笑,装作疑惑的样子道:“纨绔子弟就不能细皮嫩rou了?” “你难道是纨绔子弟?”爽朗的军士摇头说,“我觉得不可能!” 憨厚的军士说:“江兄弟,这群家伙都一个样,对外人老笑巴笑,对自己人却净耍嘴皮子!” 江城问道:“我听说张都将对冯将军,也是老笑巴笑的?” 军士擦着嘴笑:“嘿嘿,是啊!” 张贵成骂道:“是你个头!” 军士争辩“我只是实话实说”,张贵成呵斥“将军和咱能一样吗?”“上下级的事,能算阿谀奉承么?”接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三军不可夺帅”,什么“你难道比我更懂将军”之类,引得众人哄笑起来,队里队外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张贵成一舌难敌数口,见说不过他手下的将士,登时转起了圆溜溜的眼睛,笑眯眯对江城道: “江兄弟,你也挺会损人的嘛!”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江城一脸无辜地道。 看到江城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张贵成气笑道:“要不是你说我对将军‘老笑巴笑’,搞得我把将军当外人似的,我能被他们损来损去吗?!” 江城故作惊愕道:“不是您说,损人是对待自己人的方式吗?” 张贵成瞪大眼睛,“你……你厉害!” 众军士看到张贵成一脸郁闷的模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跟江城说着话,话里头夹杂着不少张贵成张大都将过去的糗事。张贵成听到后头一阵阵贼兮兮的笑声,冷哼一声,眼不见心不烦地大步向前,背影越来越小了。 江城望着前头那个孤零零的影子,“他这是……” “你放心吧,都将他不是第一回了。”爽朗军士大笑着说,“我们以前也这样,记得第一次,我们都以为说话伤了他,结果走上前一看,什么事没有,还冲我笑!” 憨厚军士望着太阳,对江城说:“可不是吗……我都被他整过五六次。” 江城摇头道:“我还是去看看。” 他虽然和军士们打成一片,但内心清楚:“他们和张贵成是战友,是生死之交,是有浓厚情谊的,哪怕嘴上损个不停,心里头还是铁一般的交情……我不一样,损一两句就够了。这些家伙说我是‘自己人’,我不能傻乎乎地真把我当‘自己人’了。” 一位魏姓小卒问道:“你真要去?到时候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准备跟他道歉呢,他反而说你傻。” 江城一拍胸脯,得意地笑道:“我是他陈大哥的兄弟,他还敢说我傻?我去也!” “你这家伙……” 爽朗军士撇嘴嘁了一声,但目光更柔和了。 江城注意到,军士看他的眼神比先前又亲切许多,不禁微笑:“我走了。”随后加快脚步。 他循着地上的脚印,离后面的人们越来越远,内心的担忧不可避免地从水下浮现出来。别看张贵成整天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手底下却是有着近三百号人、数百副刀枪的。 在五代,兵马刀枪就是王道。 那句后人耳熟能详的话语正是出自这个时代:“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 江城越走越快,越走越近。忽然,一道寒光从前方激射而来! “啊!”江城面色大变,急忙闪身。 然而他这一闪,却诡异地离那寒光更近了! “cao!”江城看清了寒光的形状,是一柄长约两尺半的利剑。利剑划破他的袖子,斜斜钉进地面。 江城暗叹一声,自己这武功天赋,真可谓是弱中之弱——他明明想闪避那柄飞来的利剑,却差点撞了上去。 俯下身,拔出剑,在手中虚掂了掂,江城发现它比想象的要更沉重。江城做了几个挥舞的动作,满脸的云淡风轻,心旷神怡。 “好剑!” 江城一眨不眨地望着剑锋,舞动之间,它不断闪烁着纯净又灿烂的光芒。白光耀眼而不刺眼,温人而不逼人,令江城一下子喜欢上了它。 “对了,这剑好像不是我的吧?” 江城垂下白剑,倒是想起了它的来历——这是一柄偷袭过来的暗器! 不过,他虽然理解了自己的处境,也知道不远处就藏着一位刺客般的人物,但江城还是一副休闲似的模样。他没有恐慌,甚至有点儿高兴。 他还从未感受过刺杀呢! 刀光剑影,一直是许多人心中想而不敢的渴望,尤其对于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来说,更是这样。 江城也不担心这柄剑是针对他的——他在这个时代又没招谁惹谁! “而且,就算是针对我的,我一没武功,二不会拳脚,要打起架来必输无疑——既然这样,那我还紧张什么呢?” 他心头嘀咕道,“除非要杀我的人知道我是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的!可这样的人要是存在,我就算害怕,也不过是死的时候难看一点……既然这样,还不如笑一笑呢。” 江城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将白剑从右手交到左手,右手伸向口袋,在里头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呲叮”之声。那是钱币碰撞的声音,是队伍出发时分给每人的铜钱。 铜钱不大,但一百枚串在一起,便自然而然地给了人一种质变的感觉。江城走路的时候,将这一小吊钱放在眼前不停看着,足足端详了半盏茶的时间。 江城不由幽默地想:“死了倒没什么好怕的,只可惜这些钱没花出去。” 突然,他听到一阵剧烈的呼喊声。 “是张贵成的声音……”江城听不真切,但还是加快了脚步,“过去看看!” 江城噼里啪啦地在草地上踩动,远远地看见了一道峡谷似的地形——之所以说“像”峡谷,当然是因为谷地太浅,两旁的山丘也不高,只有四五层楼那么点高度——这样说来,“峡谷”倒是很像两层长楼夹住的过道。 看脚印的方向,陈宪书的队伍应该是朝“峡谷”方向进去了,然而张贵成的声音,却是从峡谷侧面的方向传过来的。 “嘿,小子!”远处一个热火般的声音响起,“是你拿了我的剑?” 江城定睛一看,那热火般的男子竟是披着一件朴素僧衣,持着一杆大禅杖,活生生一个光头和尚——若不是那张脸还有一点儿文气,这人就真可以说是鲁智深五代版了! “你说啥子呀?”江城问。 “我说,”和尚喊道,“是哩拿了窝的剑?” “不就是变了个声调吗?我还是听不懂。”江城走近了,看见张贵成被绑在石柱上,也不紧张,就是问道:“他说的,是哪里的地方话?” 张贵成嗓音有些沙哑,却也有些喜悦,江城看着甚是奇怪。 “南唐!”张贵成说,“这和尚是金陵,杭州那边的人。” 江城踱了两步笑道:“难怪……可我怎么听他这口音,像是西川那边的?” 和尚把禅杖往地面直直一插,轰得旁人一阵耳鸣。 “和尚我云游四海!” 江城挠头:“他说他什么?” 张贵成说:“他说他云游四海……算了,你也不要和尚说一句你就问我一句,那样咱得等到天黑都说不完……我就跟你讲我是怎么被抓住的吧。” “我师兄被他们抓了!”和尚撇撇嘴道,“要不是你们——” “你别说了!”张贵成大声道。 “嘿!要不是你得做人质,我早就把你送到那‘贫僧庙’里头去了!还敢这么跟我说话……” 张贵成盯着和尚,昂首微笑道:“你要再说一句,我现在,立马死在这儿!” “你还挺有骨气嘛!”和尚笑道:“可你就算现在死了,他们也不敢把我那个师兄杀掉,替你报仇。 别说杀他了,哪怕他少了一根小指,你们也要被佛门灭个精光……佛门的劳什子‘脸面’虽然不值钱到有百张之多,可你们要动了我师兄,那就是动了佛门的脸面!” 张贵成不屑笑道:“还佛门呢!除了南唐那犄角旮旯里的人,谁还怕它?更别用说老子这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了! 你这和尚也别说大话,他们就算不杀你那个师兄,砍了你总没问题吧!难不成,佛门还会为你这个酒rou和尚,把咱们追到天涯海角?” 和尚愣了一愣,怒骂道:“佛门那帮秃驴,真不是东西!” 江城好像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又好像听懂了。却听到张贵成说: “江兄弟,事情也很简单。他师兄就是南唐清凉大道场的得意弟子,来这里追杀一个人,结果……因为一些原因,误伤了咱们一个弟兄。 后来他被陈先生擒住了,出门又只带了这么一个师弟,还是外寺的……他师弟看情况不对,急忙溜了出来,结果我正好赶到那里,被他打了一记黑拳——他娘的!后来我就被绑在这儿了。” “他在这里问我话,我该告诉他的都告诉他了,不该告诉他的我一个字没说。”张贵成笑了笑,“这和尚也不逼问,也知道我被那帮狗日的家伙气到了这里来……江兄弟我不是在说你。相反,我们还为你打了个赌。” “什么赌?” “这和尚他在考验我哩!他说,要是你一个人追了上来,那他就把他那把宝剑给我。” 江城低头看向白剑,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他笑起来:“我还是没让张老哥你失望吧?” “那当然!” 江城想,这剑的主人应该就是张贵成了。他不由询问道:“要是你赌输了呢?” 张贵成不屑地瞥一眼和尚:“输了?输了就喊他三声爷爷呗!现在老子要喊吗?” 和尚瞪目而视:“你三戒爷爷不缺你这个孙儿!” 江城哈哈大笑,看到张贵成并没有真的生命危险,不禁损起他道:“就这?我还以为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呢!原来只要喊三声爷爷……” 张贵成黑着脸道:“你……你给我等着!要不是今天你帮了咱一把,咱可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张氏功夫’!” “还张氏功夫呢?连我一顿黑拳都比不上。”三戒和尚用同样不屑的目光看向张贵成,“你的小命都在我手上,我看,你除了叫贫僧爷爷,也没其他的作用了!” 张贵成却是不再跟他说话,毕竟作为赌局的胜利者,跟一个失败者计较,总是不太光彩的。 他笑呵呵地对江城说:“那把剑送给你了,好不好喽?” 江城心头一警,问道:“这和尚一个用禅杖的,带把剑来做什么?” “你看出来了?” “傻子都能看出来!”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麻烦。”张贵成叹了口气,“这把剑大有来头,看和尚一副不爱惜的样子,应当是他的战利品……谁拿到这把剑,谁就拿到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啊。” 江城毫不犹豫地将剑放在张贵成身前:“那还是你拿着吧。” “我不适合它。”张贵成摇头道,“况且,我拿了他,容易为自己招祸。” “招祸?” “当然。我是武人,看到好的兵器就想拿来使,一旦被人发现,容易产生后患;而你不一样,你是文人,不常用剑,无论放在家中收藏,还是与人暗中交易,它都能起到作用。而且你又没带佩刀,拿它防身也好,用来砍柴也好,总是有点用的吧?” 江城嘴唇微泯着说道:“这是你赢回来的。” 张贵成问:“我赠予你了,你不要?” 江城实话实说:“我本来想要,现在不想要了。” 张贵成撇了撇嘴,“你不想要,那我就收下了。我要是将来因为它死掉,那你可得每年到我的坟头上炷香……” 江城满头黑线,这直的不成改迂回,居然还道德绑架起来了! 但江城没有回答“好”还是“不好”,也没有故作辞让地说“为了不让你惹出祸来,我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而是直面本心:自己到底想不想要它? “我的确很喜欢,但我也的确不想要。”江城仍然实话实说,“不过现在,我收下了。” “在说这句话之前,我对惹祸上身是害怕的,但我问我自己:你真的害怕吗?我发现虽然还是怕,但并没有达到‘害怕’的地步。 如果将来真的有人因为这柄剑找我的麻烦,那我受得住就受,受不住就扔了,祸水东引也行嘛! 毕竟,将来是将来的事,而现在,这柄剑对我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要呢?” 江城朝绑缚张贵成的绳索随手一划,绳子立时断成数段;他又尝试切割石头、树枝,白剑都是一刀两断,没有让他失望。 他的脸上露出明亮的笑容。 三戒和尚道:“绳子被你砍断了,你是要他走?还是觉得我那套黑拳打得你不过瘾,想让他和我正大光明地切磋一下?” 江城偏头看向张贵成,“你怎么想?” 张贵成笑容满面地道:“跟一个胜之不武的人打,赢了也没有意义,你说是不是?” 江城无奈地对三戒和尚说:“我们去前面看看。我有个问题:你师兄究竟在追杀什么人?如果不想说可以拒绝我。” 三戒和尚摆了摆手,“没什么不能说的!一个亡国公主而已。” 张贵成问:“南楚的公主?” “没错!”三戒和尚说。 江城皱起了眉头,问道:“你师兄明明是在追杀南楚公主,怎么会跟我们打起来?” 三戒神色变化了一阵,正要作答,忽然听到张贵成变了形的声音:“我们到这儿多久了?” 江城一愣,忽然明白过来,眯起眼睛说:“你的部下们恐怕早就走到峡谷里去了。” 张贵成放心不下地唤道:“我们也走!” 就在这时,一道道马蹄声与脚步声从山丘的那一头响起,如风起云涌,火啸雷鸣。 三人里头,江城反倒是最不紧张的那人了。他问:“这……应当是那位公主的部下?” “祸水东引!”三戒和尚面沉如水。 张贵成声音颤抖地道:“什么意思?不会是……” 江城说:“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我们的人在山谷里行进,忽然被人打伤——暂不说是谁打伤的,但当时三戒的师兄正在追杀南楚的公主,忽然碰上了我们,然后就发生了冲突!” “三戒的师兄被我们制住,那位公主拖住了时间,而现在,公主手下的兵马已经到了!” 江城一边解释,一边朝高处走去:“马蹄的声音越来越小,脚步声也小了,我们从山上走!赶快跟上去,不然他们就危险了!” 张贵成说:“就算不跟上去,他们也危险了。”随后,他神情复杂地道:“这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啊? 哪怕亡了国,也不至于被人追得到处跑吧?何况她手底下还有兵马!” “嘘!”江城做出噤声的手势,轻声说:“下面的人大概一百左右,三十皮甲,其余全是铁甲。” 张贵成瞬间清醒过来:“什么?一百多人?不对……居然只有一百多人?” “是啊。” “一个仪仗都不止这么点吧!他们的旗帜,让我看看……居然真的是王公才有的大纛!”张贵成望着那面又高又宽的大旗,不禁失神少顷,自嘲笑道:“这些人都快要到前头,吃掉咱的弟兄们了,我却还在这里伤感,真是天天吃rou把脑子都吃傻了。” “堂堂公主,一国贵胄,却沦落到这个地步……”江城望着山下喧嚣又落寞的人流,静静地感慨道:“这个世道,真是让人眼界大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