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9.15-9.16 夜色降临,安娜却难以入眠。既然睡不着,那也不强求自己。平日里夜晚她不会外出,但闭上眼睛脑袋会不停地转,便想去卫生间洗洗脸清醒一下脑子。然而出门的即刻,安娜注意到另一侧的卫生间里有男人的声音。 也许是内应。 安娜一点点地接近并通过声音锁定敌人的位置,企图在进门的瞬间将其猎杀。进门的刹那,呼吸闭气,提劲射杀一气呵成。奇怪的是,看清楚环境的她没有捕捉到人影。从空气的热度分布能够得知不久前有人在,但瞬间销声匿迹了。谨慎行事,她在门前守到天亮,直至另一天的晨起也没等到人。 一切越是奇特,越是显得蹊跷,安娜几乎确定这是外敌的入侵。 “发现内应,身份不明,但能锁定是伶人之一。”安娜如是报告。 这天恰好是城地贵族到来的日子。安娜不仅心神不宁,还彻夜没有睡眠,精神状态极其差。内部的敌人要紧,但应对城地贵族的演出也很重要。安娜只能强打精神,把自己装得更加无懈可击。同时留意着所有人的动态,观察寻找有不协调行动的人。 安娜的表演正式开始。最勤奋的安娜,自己项目的练习不少于一万次,即使不用脑袋闭上眼睛也能凭借肌rou记忆完成。正常来说是不可能产生意外的,但事与愿违,意外产生了。 在凌空跃起,尾部抛出的瞬间,安娜才注意到钢丝的存在。但离弦之箭哪有那么容易收回来,她只能控制全身扭动,让切口不那么深。掉落的时候,断尾的痛楚阻碍她守身,上半身经受连续的撞击让她守不住意识。宛如无数只血淋淋的手包围自己,视线一下子黑成一片。 不能失败啊——她在内心呐喊。 “安娜!安娜!” 迷糊之中回忆起各种光景,她似乎看得到格拉尔声嘶力竭的画面。 傻小子,这般胡闹不就相当于直接告诉观众这是事故了吗?——她更加不安了。 “你们来干什么!我说了去找医师!” “等医师来就真来不及了,你继续这样按着,我来进行临时治疗。” “你在干什么!滚开!” “你想她死吗?” 不可思议的感觉漫游安娜的全身,与此同时袭来的是强烈的饥饿感。 “别磨磨唧唧的,我他妈都说了不知道!” 摇摇欲坠的男孩咬紧牙关撑起将近跌倒的身体。 痛楚依存,但此时乃是决胜之时。就这么躺着是陷害的人最想看到的,而身为剧场之花,她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过程再呕心沥血,失败了就没有任何意义。相反,只要还没失败,再吐多点血又有何妨。 “站起来,你还在舞台呢。” 回神过来,剧场之花已重新绽开在舞台之上。 ——T9.19 救场成功之后,安娜对溯多了许多信任。越是了解溯的为人,安娜越觉得应该把他和格拉尔凑在一起,两种化合物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反应。可是想象很美好,现实更骨感,溯与格拉尔之间的摩擦阻止了两人磨合。 “听说你和溯吵架了?” “算不上吵架,只是我把他痛骂了一顿。” “为什么骂他?” 格拉尔眯着眼睛抱怨:“因为他太小看戏剧了。我承认,他是有点小聪明,但戏剧不是聪明就能驾驭的艺术。想要成功不仅要聪明,还得有不断学习和完善的心。他连最基本的知识都没有,觉得靠聪明就能解决问题,这让我很不舒服。” “溯说了不想学了吗?” “没有,但他的话有那种意思,不想照着我的话来。” 到这里,安娜把握住要点了:“也就是说,你觉得他应该按照你的意思做,但他没有,这让你很不舒服。” “哪有,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但从你刚才的话里,我只听出了这层意思。”安娜挺起腰,“格拉尔,溯确实是奴隶,而且是一个不听话的奴隶,但他是个有用的人才。你不能指望一个有想法的人才完全服从于你的想法。如此一来便把人才控死了,人才不再是人才,仅仅是复述你的想法的奴隶。这是格拉尔想要的吗?” 格拉尔皱紧眉头没有回答。 “主人和奴隶是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我觉得,必要的时候主人也需综合奴隶的看法。就像、就像你经常找我聊天,说明在你的未来里,主人和奴隶是可以预言交流的。那么你仔细想,溯的想法,你有听吗?他为什么坚持那么做,你知道吗?其实,你也还没完全了解就擅自下定论了不是吗?” “好像是有点。” 其实,格拉尔早对自己有想法。只是人这种生物,听着自己脑袋里的话,和听他人说出口的话,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很多时候,对外固执的人只是想被说服,尤其是被想要听她说话的人。 “谢谢你,安娜,我也想通了。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教导身为主人的我,从小到大我需要的话都出自你的口,我、我当真无地自容。” 感动和愧疚纠结在一起,情感变得微妙,像膨胀的气球鼓吹格拉尔拿出更多的勇气。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我、我想——” “格拉尔,安娜也要恭喜你。” 突然被打断的格拉尔一时间不知所措:“恭、恭喜?恭喜我什么?” “你准备要结婚的事,我听弥优尔女主人说了。” “啊,我……” “我也答应了女主人,会支持你找到你自己的幸福。” “是吗?哈哈哈,我、我会的。那安娜你呢?有想过结婚,之类的吗?” “安娜会遵守自己的誓言,一生留在科瑞特,一如既往地伺候剧场之主。” “额、嗯,很好,哈哈哈,我明白。” 眼看格拉尔语无伦次,安娜默默地后退,留出足够的空间和时间给格拉尔。而格拉尔并没有走动,只是歪着头,盯着同一个地方傻傻地发呆。 当对方高调地沉默,便是死心的时候。无论是安娜还是格拉尔,两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也清楚对方知道自己知道的事实。 所以,她尽心饰演着“无情”的角色。 所以,他愿意陪她饰演“薄情”的角色。 之后的日子里,格拉尔和溯成为了良好的合作伙伴,而他们的周边经常有安娜的踪影。她越若无其事,越是一成不变,越是彰显她的决心,越是刺痛他的心。当心痛习惯了,情伤过了,也就放下了。 对此,格拉尔满足地对自己笑了笑。 完全不知情的溯,正脑补着两人打情骂俏的场景独自傻笑。 ——T12.22 时间来到了奴隶纹检查后,溯被拘禁在宿舍的第4天。 从溯被关起的那天起,安娜闭上眼睛总会不停地回溯细节,夜晚入眠的时间浅短。这天早上,安娜也比平时早醒了许多。往窗外望去,微微灰白的天空下,依稀点缀着白点。 “下雪了啊。” 桌上的台灯燃起,一张纸条生成飘落。这次到来的不是命令,而是安娜寻求提供的情报。或者准确点来说,是溯让安娜寻求的情报。快速浏览完文字,正当安娜准备销毁纸条,她发现在纸条的背后还有一行文字。 “你相信S是无辜的吗?” “我相信。”安娜没有丝毫地犹豫。 在遭遇钢丝事故之后,安娜便着手调查犯人,但迟迟没找到嫌疑人。涉及演出的成功与否,谨慎的安娜在布置钢缆架时亲自查过场,她肯定钢丝还嵌在边墙没有拉直。这意味着,犯人拉直钢丝是在她准备上场或走上场的时候。然而在安娜演出前的时间里,包括溯在内的人都有明确而充分的没有离开过场地的证明。 所以安娜得出了结论,当时的犯人不可能是在后台的伶人。 倘若当时的犯人不是在场的伶人,便很可能是管理人之中的一个。但这么想也不合理,因为安娜能分得清,那个夜晚里听到的男性声音不是他们中的一人。 经过排除,剩下的是当天不在后台的伶人。安娜试过让格拉尔用奴隶纹调查,奇怪的是亦没有结果。 如此一来,安娜的调查进入了死胡同。 然后来到了前几天的奴隶纹调查,查出了溯的奴隶纹消失的事实。这是决定性的一笔,让所有舆论和罪名都压在了溯的身上。奴隶纹的运作能量来自奴隶自己的灵气,只要奴隶还存活不可能自然消失。既然消失了,很大可能有猫腻,所以溯理所应当被众人怀疑是叛徒。 但安娜做不到,她始终相信那个异常的男孩。 勤勤恳恳地做自己的事情,兼顾着照料小组的责任,为剧场不断地创新和奉献。这样的人会屑于剧场内的利益纷争,设计陷害他人? 安娜摇了摇头。 坚信自己的直觉,安娜肯定犯人另有其人。这个犯人很谨慎很擅长隐藏,不容易露出马脚,但如今犯人也落下了错误。犯人想方设法陷害溯,必有犯人的理由,一次不成很可能有第二次。犯人陷害的溯是个不笨的小孩,被蒙冤的现在铁定会绞尽脑汁寻找犯人的蛛丝马迹。而他的话,应该能找到盲点所在。 溯就是突破口。 在送午饭的时间,安娜把听到有人在一楼卫生间说话却找不到人,在那之后就发生了钢丝事故的事实告诉了溯。 “原来如此,两个月前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盘腿坐下,用手按着下巴深思,“这么说来,安娜是怀疑内鬼在伶人里面咯?” “确实这么想过,但当时没有抓到人,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事件后我试过调查,也没有得到决定性的证据。” 灵蛇族可以感知空气热量的变化,即便看不到也能发现生物的踪迹。安娜是确信内鬼就在伶人里,但她没有说出来。 “那么合理一点,假设你没有幻听,里面确实有人来思考。你也是这么怀疑才会告诉我这件事吧。这么来想有两种大方向的可能性。” “哪两种?” “其一,内鬼瞬间逃离现场的能力。其二,内鬼其实就在现场。” “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一样了,结论推导出的内鬼的‘能力’会大相庭径。关于可能性一,内鬼物理上能逃脱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当时就站在门口,但卫生间天花板有一扇窗,不能完全排除犯人能从窗户快速逃脱。” “宿舍背后的墙壁有没有痕迹有留意吗?” “当然,毕竟我当时很是在意。我在留意有没有人行动诡异的同时也转了宿舍一圈。但是窗户边缘的尘埃都很齐,不像有人通过过。” “如此看来,这个可能性可以不想了。范围缩小到内鬼是通过非物理手段脱离,或者躲在卫生间里没走。” “躲在卫生间没走也不可能。我从头到尾守了一夜,直到你们集合全部齐人也没等到人出来。” “嗯,如果是这样……” 溯挑起眉间,不约而同地与安娜两人对视。 安娜把心中的答案如实道出:“我也觉得内鬼会使用术式。” “确实,物理上的手段排除,剩下的多么不合理都是事实。说这话的是福尔摩斯来着?不过也有奇怪的地方,能够做到瞬间移动的术者,真的会傻傻地在这里当伶人吗?要偷取情报或者物件,瞬移来瞬移去就好了,待在这里没有意义吧?”溯突然灵光一下,一脸恍然大悟,“额,这么说来——” “你想说什么?” “我好像猜到了内鬼会用怎么样的术式,刚好可以解释大部分的疑惑。” 溯凑到安娜的耳边,缓缓说出了他的猜想。但听完的安娜感觉有点突兀,一时间接受不了。 “认真的?” “我觉得很接近了,但还是有解释不了的部分。” “为什么内鬼的奴隶纹没有生效?对吧。” “不错,有奴隶纹在,内鬼犯罪再完美也掩饰不了。我对奴隶纹不熟悉,如果你能和格拉尔见面,帮我详细问一下奴隶纹发动和消除的条件。” “明白,那明天再见。”。 安娜临走之前,溯没有忘记询问昨天问题的答案:“奴隶纹检查是谁发起的?这个你查到了吗?” “是弥优尔女主人。” 溯的表情没有一丝惊讶。他的心中早已有数,只是差对答案的流程。 在有限的空间,靠着寥寥无几的信息,一个小孩思考能顺蔓摸瓜到这种程度,安娜不得不为溯的超常感到震惊。 传闻术式有着千万种可能性,他或许不是普通的小孩——安娜的内心产生了这种想法。 “安娜,你最近和我走得近,得加倍小心。不管犯人处于什么目的制造指端,他肯定不希望有人调查自己,甚至洞察到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说,下一个目标有可能是你。” 安娜笑了笑:“谢谢关心,不过我想你担忧过多了。如果犯人找上门,我觉得后悔的人不会是我。” ——T12.22 把与溯的交流结果写在纸上报告后,安娜熄灯躺在床上休息。和前几晚一样,过多的疑问在脑海里飘扬,使得她完全没有睡意。 如果下一个目标真的是自己,敌人会在什么时候袭来?如果敌人的能力真如溯所说,敌人又会怎么利用来解决自己?——安娜反复在脑海里计算可能发生的场景。 睡意慢慢地袭来,身体一点点地松弛。 刀光一闪,几乎同时,安娜向着看不见的目标刺出蛇尾。蛇尾如同炮弹般打在墙壁,在墙上留下一个圆形的窟窿,可是没能击中目标。 “这是毒香吗?难怪平时失眠,今天却能这么快昏昏欲睡。好在遇上一个急性子,如果你忍不住再不动手,我可能真就睡死在梦中了。” “啧!猎人花的香粉无味无色,有强力的麻醉效果,魔族也受不了才对的。那群后勤是给了我垃圾货吗!” rou眼无法捕捉的男人不快地抱怨着。 其实并不然,灵蛇族对毒有天然的抗性,但也不是万能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敌人隐藏了自己的身影和热度,导致安娜也无法感知到敌人的存在。在昏睡的时候,门没有打开的痕迹却传来了不自然的风声,这才让安娜反应过来。吸了大量的毒香,头晕目眩的安娜身体不听使唤。 “灵蛇族是吧,已经成熟的女人不是我的才,但这外貌和技能还能卖个好价钱呢。” “那你也得有那条命。” 安娜调动尾部冲开背后的窗透气。看准时机的男人发起进攻,两把刀刃凭空出现刺伤了安娜格挡的双臂。安娜集中精神仔细观察伤口,很快意识到刀刃上也有毒素。和吸入的毒不同,直接注入的毒效率高也更强。毒素迅速蔓延全身,沉重的身体跌倒在地面无法动弹。 “事实证明,我还是有的。” 安娜两眼失去聚焦,耳边仅有男人猥琐的声音,以及地面传来的急促的步伐声。男孩取出画有术阵的纸张放在地面,光阵闪烁之后生成橙色的火光。流动的火焰绕着安娜盘旋,仿佛一面火墙覆盖着安娜。 “呵呵,我就知道是你个傻逼。给你尝尝我的,‘流火’!” 除去安娜身边的火焰,溯再展开两张纸抛出了两道火光,准确地砸向男人。男人全身闪光,身体加速横刀批开了袭来的火焰。 “真的假的,这都行……” 溯对男人感到惊奇,男人也对溯感到诧异。 “我说你小子,为什么能看得到我?” “看得到就看得到啊,哪来那么多废话。” 溯深呼吸,把能调动的所有灵气全部释放。螺旋生成的火焰铺天盖地,向房间内打出饱和式攻击。火光四溅,整个房间瞬时被火焰覆盖。 傻小子,做得好——受火墙保护的安娜放下心来。 然而安娜开心没数秒,随着倒下声音,火光全部消失了。 “啊,怎么回事,全、全身用不了力气……” 溯中毒了。火焰膨胀了内部的空气,强力的麻醉毒香吹到了外面,被兴奋的溯大口大口吸进。也就是说,因为没料到有毒气,他自己干掉了自己。 傻小子,把我的信赖还回来——安娜在内心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