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前-6 “醒了啊?等你很久了。” 女人翘起手坐在木椅上,对着艾萨甜蜜一笑。 “布雷姆娜?” 受伤的右手已经包扎起来,四周还是那个新租的房间,面前的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身边的一切越是显得称心如意,艾萨的心里越是没有底。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在这里?那滩血是怎么回事?啊,LS,对,LS在哪?他人没有事吧?” “放心吧,还活着。” 布雷姆娜敲了敲桌子,安娜应声从厨房端出茶水。端起茶杯轻轻吹开热雾,布雷姆娜含着茶水细细品味茶叶的清涩。 “冲泡得不错,你的手艺又进步了。” “谢主人夸奖。” 布雷姆娜的行动让艾萨看傻眼,安耐不住的急躁如同火山喷发一下子全部挤出。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给我解释个清楚!你、你是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吗?所以才能这么准时地出现在这里,对吧?你早知道我们做了什么了,对吧?喂!喝什么喝!我在问你话呢!” 对此,布雷姆娜只是轻轻地摇头:“连在自家静静地品一杯茶都有意见。” “自家?什么意思?” “我说你啊,艾萨,做事情要有头有尾,买东西要看清看楚。连租的房间是谁的都不去调查一下,冒然把‘货物’塞在这里,这心可真大。万一是个有预谋的贼人,一下子就能把你的‘货物’劫个干净不是?” “这是你的房间?” “当然是我的,你仔细品味一番,这整洁的环境不就是我的风格吗?只怪你精虫上脑,脑子变得不灵活了。” “所以都是个圈套……”艾萨恍然大悟,“这么说,你是找人调查过我和LS才回来的,我说的没错吧?” “我觉得,你得问我,是什么时候住在这里的比较好。” 艾萨寻思了一会:“三个星期前,书信到的时候你已经在南口区了。我当时就觉得送信不是你的风格。” “还差一点,准确点来说是一个月前我就回到南口区了。” “一个月前!” 艾萨这下子明白了,在布雷姆娜面前,自己早已原形毕露的事实。无论是好事还是丑事,此时此刻都没有隐藏的必要。沉默了好一会儿,艾萨忍不住像个傻子一样自己笑了起来。 “既然你做了这么充足的准备,为什么不直捣黄龙。如此一来,我和LS就不用演那些拙劣的戏了。” “原因有两个。一是我想看你们演戏,折腾你们的神经,挫伤你们的筋骨,给予你们相应的惩罚。敢用那种一看就很假的理由调动剧场的款项来包养女奴隶,我恨不得将你们碎尸万段。不过再不济你也是我的丈夫,LS是我丈夫的亲人,我才没让‘货物’捅死你们再进来。” 仿佛面向着激昂的火焰,艾萨满头是汗不敢啃声。 “二是我在调查中发现了你们的‘货物’夹带私货,我想要借机获取背后人员的信息。多亏了你们大手大脚地转移‘货物’,跟着她们的内应也露出了马脚,这个目的成功了大半。” “额、额,我……” “有话直说,我们不是夫妻吗?” “是、是。”艾萨吞咽口水压惊,“我想问,那两个‘货物’、女奴隶到底是什么人。” “两个女奴隶里面有一个是真的奴隶。但和LS好上的那个,名字好像叫‘鲁丽’来着,她的身份可够吓人。她是最近在南口区兴起的地下术者组织‘克拉姆’的一员,是个地下术者。” “哦哦,难怪这么强。” 艾萨回忆起自己被干倒的画面。想到对面的女性是一名地下术者,艾萨便没有那么无地自容了。 “赛克斯那群呆瓜找上了地下组织和我们对着干,他们想要找人打进科瑞特内部。而恰好,LS有一个傻瓜计划让对面趁虚而入。他们安排了很多女性混进奴隶场,只要其中一个被你们卖下,便能轻而易举地窃取情报,甚至暗杀掉你们两个傻瓜。” “但是、但是有奴隶纹在啊,说好的奴隶违背不了奴隶主的命令,更伤害不了奴隶主。” “你还真傻啊,凡是人为的东西都有漏洞,不存在绝对的东西。我们依靠奴隶纹治理科瑞特内部,而我不喜欢依赖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所以对奴隶纹进行了详尽地了解。就我所知,能自力摆脱奴隶纹控制的手段不下四种。” “四种?这么多?” “奴隶纹是契约术式的一种,但是单方面的强制契约。而契约术式讲究公平,越是片面的契约漏洞越大,失控的情况越多。奴隶纹的行使没经过奴隶的同意,通过强制刻上血灵控制住奴隶,这种强制性对奴隶控制是有限度的。而解铃用上系铃人,有相应知识的奴隶也能通过获取奴隶主的血液解开奴隶纹。简单一点来说,这次她们只要偷一点你的血就能解开奴隶纹。这点血,只要在你兴奋到失去自我的刹那,用手指刮一下就有了。” 艾萨惭愧地摸了摸手臂。 “鲁丽是地下术者,你是怎么抓住她的?” “我没有抓住她,她自己暴毙了。” “怎、怎么回事?” “这是我的房间,南口区是我的根据地,自然是我占尽了地利。你和LS急着租房间,没有认真看清楚房间的每一个细节。那个名叫鲁丽的女人因为是地下术者,自以为没人知晓身份而松懈了戒备。” 布雷姆娜用手指从凳子的边缘抠出一点淡黄色的粉末,放在灯光的照射下微微闪亮。 “这个房间放着的物件大部分抹有毒粉,是我从安娜的故乡带回来的。毒名叫‘断灵散’,不是什么剧毒,但有着让术者暂时用不出术式的效果。长期服用的术者,若是不知情强制调动灵气,便会导致灵气流通的rou体绽裂。那个女人在这住了有5天,吸入散播空气的毒量足够她身裂而亡。只要没有术者在场,其余人等都不是安娜的对手。我挑今天下手,也是因为胜算在握。” “所以那些血是那个女人的,而明晚根本没有什么贵族晚宴,那只是你逼我们今天动身的借口。” “血确实是那个女人的,但贵族晚宴也是存在的,只不过时间没有变更,还是约在了大后天。至于LS,他本人貌似想寻死,实际上连皮外伤都没有。” 自己的哥哥没有被自己的妻子的折磨,艾萨安心下来,心情舒缓了不少。 “那LS去哪了?” “女人重伤之后,他爬起来带着女人急救去了,另外那个女奴隶也跟了过去。” “你居然放她们走了?” 布雷姆娜笑了笑,继续品自己的茶。 鸦雀无声之中,艾萨寻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越发感到尴尬。他自以为布雷姆娜会很过激,一步步自导自演掩盖自己的罪行。而实际上,布雷姆娜比他预想地要稳重而有肚量。他以为布雷姆娜伤害了自己的亲大哥,对她大哄大叫。而实际上,布雷姆娜没有亲手加害他们的意思。布雷姆娜越是温和,艾萨越是自责。 “布雷姆娜,我、我对不起你。” “你知道就好。” “你愿意原谅我吗?” “我倒是想问你。要是你在剧场里拼死拼活地赚钱,而我挖空柜底偷钱在外面给你扣一顶绿帽子,你愿意原谅我吗?” 艾萨用无声回答了这个问题。 “对丈夫的你如此,对你那个不学无术、只会带坏人的大哥,我更是火冒三丈。以至于我还在想法子,后续怎么整他。不过,我想我不会在科瑞特再见到他了。” 布雷姆娜的意思,艾萨听明白了。 “布雷姆娜,LS本质上是个好人,他刚才还舍身救我了。” “对,教亲兄弟偷公款,带着亲兄弟外出包情人的好人。” 艾萨再度语塞。 “布雷姆娜,当我求你,原谅他最后一次。至少,留他在科瑞特。他是我最后的亲人,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布雷姆娜再度笑了笑,又继续品自己的茶。长夜漫漫,艾萨反复劝说自己的妻子,而布雷姆娜没有再多的反应。 ——12年前-9 为了迎接贵族的到来,科瑞特一家人对自己进行了精心地加工。提前一天对肌肤进行打理,一家四口给人改头换面的感觉。与此同时,各自穿上了适合的衣物饰品。 艾萨装着的是他拥有的最名贵礼服套装。深棕色的兽皮外衣,略带几点斑白,腰间配套浅灰色的兽皮带,头顶棕色的帽子,拿着红宝石手杖,看上去活脱脱一个高级富商。 布雷姆娜衣着没有艾萨名贵,但也价格不菲。用高级布料制作的水蓝色连衣裙,配上全丝制作的乳白色围巾,手提镶有碎砖的小包,脚踏细长的高跟长靴,当之无愧的贵妇。 与成人相比,小孩的衣着显得普通。毕竟钱要花在该花的地方,今晚的主角是两个成人,对配角的小孩子不需要给予过多的费用。格拉尔穿的是普通的配套黑白西装,弥优尔则换上了蕾丝和淡红色的连衣裙。此外,安娜是佣人,没有参加宴会的资格,被安排留守住宅。 “jiejie,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嘘!不得再有类似的问题。”弥优尔用力敲打弟弟的额头,“你要记住,平民比贵族早到是天经地义的。” “哦。” 格拉尔抱怨也是可以理解的。下午太阳还没碰到山顶,一家四口已经到达了预定的餐厅,静候贵族已有数个小时。离晚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他们有必要这么做。身份低的人要比身份高的人早到,这句话在哪个世界都适用。 “那jiejie,那些人又是谁?”格拉尔不敢用手指,只是用眼神示意。 “他们是母亲从城内术者协会雇用的临时护卫。确保自己约见的贵人的安全,这是与贵族打交道一定要注意的地方。否则,有所不慎便会致使家破人亡。” “这么严重啊……” 轻轻地叹气,弥优尔为这个不省心的弟弟感到担忧。 6位另外雇用的护卫有4男2女。4位男护卫分散在餐厅的出入口,2位女性作为“服务员”贴身保护目标。护卫都是正式的术者,餐厅的守卫可谓森严,然而就是有人敢鲁莽地闯入其内。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布雷姆娜注意到骂声,“弥优尔,你在这里带着格拉尔。艾萨,和我一起去看看。” 艾萨和布雷姆娜出到餐厅门外,一位衣裳不整的男士正被男护卫按倒在地方。如果是陌生人直接拉走就好,但这位男士是他们的熟人。 “LS?你这是在做什么?这几天你都去哪了?” 像断链的机器人,被按到在地面的LS只是喃喃地重复口中的话。 “毒妇、毒妇、毒妇……” 艾萨不解地询问身边的妻子:“布雷姆娜,LS这是?” “我也不清楚,我不记得有做过能毒到LS先生的事情。不管是误解还是我不记得,现在都不是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如果LS先生真的有事,过完今天的宴会,我会亲自和他详谈。当下,请让他到别的地方去。” “你不知道?你不清楚?我呸!我一定、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啊啊啊!” 大吼的LS如同被擒获的野兽般挣扎,一点点挣脱男护卫往前扑,但没扑多远又被男护卫再度按倒贴住地面。布雷姆娜像是望着一只无力的吉娃娃,颇为有趣地露出笑意。 “LS先生,每个人都有愤怒的权利,但有把愤怒行使出来的权利的人少之又少。而你,不是其中之一。所有的事情皆是你自作自受,事到如今又能怪谁?有一点你必须清楚。养你的是科瑞特,而科瑞特并不需要你。如果你真的有骨气,真的如你所说,要我生不如死,那你压根不应该厚着脸皮待在我的地盘,而是冲出束缚自立一家门户。护卫,把LS先生送走,别让他靠近餐厅。艾萨,我们回去里面。” “但是,我……” 艾萨一时间决定不了去留。 “没关系,我先进去。” 布雷姆娜若无其事一般,转身回餐厅继续做准备。 “放开我!放开我!” LS被护卫一路拉扯到几条街外,艾萨也跟了过来。 “LS,你这是干什么呢?有事好好说啊。” “你这是要帮那个魔女是吧?血浓于水,也比不上床上的陌生人,对吧!” “你先冷静一下,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是亲大哥,一边是发妻,手背手心都是rou。你不说清楚,我也不好判别谁对谁错啊。” “好!” LS再一次挣扎开护卫,而这次护卫再艾萨的阻止下没有继续束缚他。 “如果我告诉你,那个女人把鲁丽和罗蒂都杀了,你信我吗?” 艾萨一下子糊涂了:“你说什么?她们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我外出了半天,回到医院鲁丽已经不在了,而医院告诉我她自己离开了。一个沉睡了两天没醒过的人,会自己离开医院?” LS捏紧拳头,狠狠地摔在墙壁。 “然后我去找罗蒂。但和我一起守着鲁丽两天的罗蒂,也突然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音信。你觉得可能吗!” “但,这也不能证明是布雷姆娜做的啊?这几天里为了贵族的事情,布雷姆娜和我在一起没走开过。她又如何谋害两人呢?” “所以你不信我。”LS望着天空傻傻地站着,“他不信我……” “LS,你听我说。你是受了刺激精神有点失常了,先回科瑞特冷静下来整理思路。” “又是科瑞特,别给我提那个鬼地方!如果你真的当我是大哥,就应该和我一起走!” 艾萨为难地摇头:“我做不到,那是我的家,我的家人都在。” “那你就不是我的家人!只有她才是我的家人!” “她?你说的是鲁丽吗?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只是个奴隶,为何你要如此在乎呢?” “像你这种幸福的人,怎么会理解我的想法?十几年来,那是我第一次有的爱人,和她肚子里的属于我自己的孩子!” 醍醐灌顶,艾萨终于明白,曾经吊儿郎当的大哥为何会因为一个女人屡屡冒险,为何会因为失去一个女人而如此气馁。LS从小身体不好,成人之后有过很多女人,但一直怀不上孩子。LS风流倜傥,奴隶娼妇雨露均沾,艾萨以为他活得很快活,对没有孩子的事没放在心上。但实际上,最说不出口的怨恨,才是藏得最深最污浊的怨恨。 “LS,我……我不知道她有了你的孩子,你怎么不早说呢?” “说有什么用?你能斗得过那个魔女吗?你愿意为我的妻儿抛家弃子吗?不,你做不到,艾萨你做不到!” 到此,艾萨彻底失去了话语。 “呵呵,但我也斗不过那个魔女,大家都一个傻样。我也只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在自己面前全身炸裂!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不,你不知道,艾萨你不知道!到头来,我们都是同一个种,都是那么劣等!只能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死去!哈哈哈,哈哈哈……” 任由LS一顿发泄情绪,看着他浑浑噩噩的状态消失在黄昏下,艾萨没能说出更多有意义的话。 整理好心情的艾萨和护卫一起回到餐厅,贵族刚好来到门口。马车厢门打开,黑发墨瞳的男人携带妻子和两个儿子先后下车。与此同时,在门前的科瑞特一行人向他们单膝下跪行礼。 “科瑞特,在此恭迎归方大人前来。” 之后,艾萨的表现相当呆板,不过布雷姆娜的安排甚称完美,招得黑发的贵族眉开眼笑。宴会顺利结束后,黑发贵族同意将科瑞特的友好推荐给其他亲友,促使短时间内有数名贵族前往科瑞特观看演出。数名贵族指定一家杂剧场掀起一波浪潮,科瑞特的生意也因舆论导向回缓了许多。 半个月后,艾萨找到了在酒馆颓废的LS,将其带回了科瑞特。只是从此之后,兄弟之间多了隔膜少了交谈,而LS也从艾萨的住宅中搬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