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定后的万一森，这才将注意力投到了前方的主席台上，领导姓名水牌已经放置好，韩院长和另外两名副院长的名字赫然在列，只是座位上此时还是空空如也。人们依旧热烈的讨论着，估计是因为身旁杂声太响，也都忍不住加大了自己讲话的音量，于是，在这个如闷罐子般的礼堂里，那越来越大的音浪声，将窗廊犄角处的陈年灰土，都震得四处飘散，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零散光线洒落在主席台上，混杂着空中乱舞的尘灰，让那道道光线看起来有如实柱，灰粒在其间不停盘旋流转，又有如活物。万一森缩坐在座位上，脑中忽然想起之前与舒雪和世仁说起得自己的计划，说实话，直到现在他也没能找到，如他当时所描绘出的那种恰当的机会，可以去到韩院长面前，以不经意的方式显露出自己的异能，毕竟社会地位上的巨大差距，会让人与人之间的接触变得固定且难以逾越，可眼下又实在想不出可以替代的办法。万一森正胡乱想着，突然，他猛然意识到，周遭的杂乱声音明显小了下去，并有渐渐平息下去的迹象，他连忙坐直了身体，抬头往主席台看去，果然，三位本院的大佬不知什么时候，已安坐在了主席台各自位置上，陈、高两位副院长分别坐在韩院长的左右两侧，三人正低头相互寒暄着，韩院长仍旧是一副满脸洋溢着童真般笑容的模样，两位副院长也是一脸堆笑，仿佛对面那位脸上的笑容，是对方不远千里送来的一件礼物，不仅不能不收，还得及时的答谢还礼，方显尽到礼数心意。万一森远远得看着，他的目光尽数落在了韩院长的身上，好像是要从这位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本院头牌人物身上，将他心底的那些秘密全都给刨出来，并摊在地面仔细查看，可那淡眉细眼，还有就是那一笑起来，圆脸上有如湖心泛起的涟漪般向周围散开的褶皱，都实在无法让人看出任何不同寻常的端倪。万一森看得有些发愣，这时，身旁的孙浩好像注意到了万一森的目光所及之处和心中所想，他用手肘捅了捅万一森，小声说道：“别看这三位这时一派相敬如宾，面笑口甜的样子，平日在下面，可是斗得厉害的很呢！”“啊！？”万一森听到这话，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有些吃惊的侧身去看身旁的孙浩，只见对方，把嘴向下撇成个八字，两侧的鼻翼也被扯得微微皱起，见万一森惊异的看向自己，他就如同再次确认般缓缓点了点头，眼中还透着“这事说来可话长，但你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的睿智与通透，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丝“脚陷污滩，心向阳光”自我牺牲般的感动。万一森忍住好笑，正待开口发问，却听到此时主席台上有个声音响起，“好了，请会场保持安静，我们今天的会议日程正式开始了！”，讲话的是陈平，陈副院长，他应该是今天会议的主持人，“根据省卫生厅的工作要求，各医疗单位针对近期发生的重大医疗系统的案件、纠纷进行自学，自查，自纠，做到举一反三，防微杜渐，由于事关紧急，且有重要的教育学习意义，所以经院领导研究，决定召开这次全院的扩大会议。请在座各位保持安静，并在思想上提高认识，确保学习态度端正，认真体会所学内容，请注意会场纪律，会场内不得随意走动。好，下面有请韩天朝院长给我们发言，大家欢迎！”场内响起一阵掌声，直至掌声渐渐平息，韩天朝才缓缓开口，即便是在这样正式，严肃的会场气氛环境中，他依然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仿佛这世间，已然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止他以乐观积极的心态来笑脸面对。“同志们，同仁们，今天这会议的规模，大家都应该看到了，之所以要召开这次全院扩大的会议，一方面是为响应省卫生厅的工作要求，将会议内容与精神在第一时间，并在最大范围内传递给每一位院职工，另一方面，是因为本次‘警示教育’的事例就发生在我们本院，并非是学习其它兄弟单位的经验教训，而这教训又确实惨痛呀！”说到这，韩天朝顿了顿，微微侧头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高新副院长看了一眼，似乎是想得到对方的支持与确认，但高副院长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小细节，未做任何表示，端坐着，一脸肃穆的正视着前方，韩天朝倒也没受此影响，随即便回过头来，继续说：“前段时间，我院肾内科的刘卫医生，因涉嫌人体器官非法交易，已被公安机关带走调查，ICU科室的孙艳燕护士长也牵扯其中，就目前调查进展与相关证据收集的情况来看，他们的违法行为基本属实，现只待公安机关下达正式批捕文件！”韩天朝这段话说得很慢，几乎是逐字酌句，只是圆脸上那永不消逝的笑容中，多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愤懑与无可奈何的惋惜。“同志们呐，我们都知道，医生这行确实不易，工作辛苦，压力大，而收入与付出往往又很不相称，但这绝不是我们可以作恶与违法的理由呀！医学既是专业性极强的应用科学，又是需要充满人文关怀的社会学，所谓“仁心仁术”，缺一不可！给予患者合法、有效、正确的治疗不是医生对患者的恩赐，而是医生的责任和义务，我们现在有些医生仅仅因为患者与家属医学知识缺乏、法律意识淡薄和医疗官司维权不易，就敢于越过道德的底线，图一已的私利，任由自己滑向那无尽的深渊中，而内心却又抱着不必承受后果，安享其利的侥幸，这些医生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和权力来伤害患者，显然是非常令人不齿的行为。三甲医院的专科医生应该是最让患者信任和放心的，这也是作为医生的荣耀，但是很遗憾，目前并没有成为现实。”韩天朝的说话声越来越低，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他的声音中多了一种羞愤，一种自责，让人为之动容！而他身旁的两位副院长却仍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诺大的会场中，此时一片寂静，与先前的人声嘈杂，热络畅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们垂着头，似乎是不忍，或者说是不敢与主席台的院长目光对视接触，人们各怀心思，沉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