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想着前些日子讲,给你带些菜苗过来。哪知道才几日,你这菜苗都已经要长起来了。” 季管事笑了两声,绕过了院墙缺口后的小块菜地,走到了季梁跟前, “那咱这儿菜苗,怕是用不上了。” 有些许感慨,季管事将提来的菜苗放到了脚边。 季梁平静地笑了笑,未曾接话,只是转身说, “季爷坐吧,我去烧壶茶水。” “好。” 季管事未曾拒绝,只是望着季梁前去厨房烧水。 然后再转过头,望向旁边那小块菜地里的菜苗,有些失神。 厨房里, 季梁拿起水壶,照常起火,烧水。 往炉灶里添着柴火,看着炉火上的水壶逐渐冒出热气, 再到沸腾。 厨房里也没杯子,就拿了两个碗,各抓了把茶叶,用刚烧开的热水冲上。 “季爷,坐吧。” “嗯。” 院子里没有桌椅,两人也未曾进屋。 各端着碗弥漫着热气的茶水,就在院子边,屋檐下的台阶上席地坐了下来。 坐下过后,只剩下碗里茶水热气还萦绕在两人眼前, 又再沉默了阵过后,季管事再开口了, 望着那院子边一片菜苗,季管事问道, “不知道这菜苗几时种下,几时才能成熟。等到这叶子菜成熟,可要叫我来尝尝。” “没打算吃它,就让它长在那儿吧。” 季梁同样看了眼那菜地,回了句。 季管事闻言笑了笑,然后低头,吹了吹手里这碗茶水,抿了一口, 再抬起头,看向面容一直平静的季梁,目光略微失神和恍惚。 “那倒是也行……” 应了声,然后像是回忆起什么,季管事随口再问道, “我记得两年多前,你捡了个孩子跟老妈子,还在光成府上待过段时间。那小子好像是叫盼安?” “季爷没记错。” “嗯,那小子好像很机灵,挺讨光成喜欢。后面你安排到别处去了,光成还总念叨。前些日子,光成还提起。” 季管事像是随口和季梁聊着,说着些话, “现在想起来了,我替光成问问,那孩子怎么样了?在你那儿过得可好,什么时候能去你那儿看望下。说起来,还没问过你,你在宫外买的府邸在哪儿?” 季管事看着季梁问道。 季梁也转过头,神情平静看着季管事。 吴盼安,乃至陈大姐自然已经安排转移出京城了。 自然没办法找出来再和季管事或者光成相见。 而季管事所问的这话,其实也没什么回答的必要。 季管事则依旧是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季梁。 而似乎也没有非要季梁回答,只是转而将他拿来的另一样东西提了起来。 是总共三张画纸,卷在一起。 这会儿,季管事从中拿出了一张。 展开给季梁看, “这是我询问了光成,按着光成描述,画出来的盼安,不知道几分相像。” 季梁看着眼前这副画像。 这是副工笔画,画上是个带着几分机灵的半大小子。 与吴盼安,有五六分像。 “季管事绘画的惟妙惟肖。” “算不得本事,只是画匠手段。这还是我入宫之后,遇到个老太监教于我的。只是不比那老太监,我这儿画作,匠气十足。” 季管事笑着回答, “光成托我给你,再由你带给盼安,我就给你放在这里。” 季管事说着话,将这卷画卷起,放到一边,又再展开了另一幅画。 “都起笔画了,索性,我就给你也画了一幅。” 季管事将第二张画展开到季梁眼前, 画上以工笔精细描绘着季梁的面部, 画面是季梁披着件披风,在雪中的模样。 画中的季梁,眼里含着慈悲,比起人,更有些神象。 眉眼轮廓都很像,但季梁并不觉得这是在画他。 更像是季管事认为的他。 “怎么样?” 季管事问。 季梁摇头, “管事笔锋精妙,只是画中神态,与我相差甚远。管事像是在画一位慈悲的神仙,我就是个普通的人。” “嗯……倒也合理。自我搬出采购房,就久才与你见上一面。落笔难免有些相差。” 季管事点头,将这卷画也放下, 手上就剩下一幅画,却没有直接打开。 “……季梁,我记得,差不多两年多前,深秋的时候,是你长大过后,第一次带你出宫。” “我给了你钱,让你瞧病。你救了对母子,救了个孩子,还与流民施粥。那夜里回来,我跟你说,流民未必都该施救,贪得无厌者,忘恩负义者,比比皆是。而你单独一人,又能救多少。” “季管事,您理解错了。我不是因为某个流民可怜,或者淳朴而想救他们。只是我想施粥,就施粥了。我想救他们便救了。” 季梁应道。 季管事看着季梁,再沉默了阵过后,展开了最后幅画像, “这是我偶然遇到个人,画下的画像,不知道季梁你是否见过?” 最后幅画像呈现在季梁面前。 季梁反而松了口气, 因为这副画像上,并不是他哪位格外熟悉的人。 只是偶然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虽然与事情没有什么影响。 但季梁也不是圣人,如果此刻画像上看到哪位熟悉的人,他难免还是会伤心。 而现在,并不是。 画像上,是一个妇人。 和上一幅季梁的画像,像是原本就该连接在一起,只是分开成了两截。 妇人也在雪中,厚厚的积雪覆盖了许多在她和她怀中的孩子身上, 就在这绝望之中,妇人像是望到了什么,抓住了什么。 ……“谢谢,我们谢谢您,您长命百岁!” 季梁似乎还能听到那妇人得救过后,抱着她孩子奔向救济施粥处前, 激动而无措对着他感激道谢的话语。 不过季梁情绪并没有什么起伏, 季管事可能预想过的季梁反应都未曾出现。 季管事望着季梁,这么一直看着。 而季梁,也没有再回答季管事的问题, 因为实在没什么回答的必要。 对于朝廷,皇帝来说,有些东西,只需要是怀疑就够了。 大概是猜到,季梁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季管事将这第三卷画,也放到了旁边。 然后也,保持着安静。 …… “……说,你那晚上,见到的人是不是就是他!” “……” 新卫单独的监狱里,两个紧挨着的监狱,关着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 一个新卫拿着幅画像,凶狠地展开在这妇人眼前,厉声问道。 妇人紧紧抓着旁边牢房的孩子,浑身哆嗦着,面色苍白,却诺诺不语。 “不说是吧,把她孩子脚先剁下来扔给她。” “不要……不要……他就只剩下一只腿了啊,不要,不要……” 妇人发了疯似的大喊,去撞隔壁牢房的墙。 但撞不倒墙,却也阻挡不了旁边牢房,持刀靠近的人。 “不要,不要……小宝,到mama这边来……不要,不要!” 小孩恐惧地再地上挣扎,已经没了一条腿,痛苦不堪的孩子却没办法逃。 最后, 妇人崩溃了, “……是,是!就是他!就是那天晚上,他出现在我们面前,出现在我们的流民堆……” “是他……” 妇人崩溃地大喊大叫。 而拿着画像,得到回答的新卫,脸上却神情不定。 看着那妇人,目光一阵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