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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甲虫引发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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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下班了,文诚独自走在黑暗的楼道里。

没有变成甲虫,是他一整天唯一的幸运的事。

当他走到一楼的时候,天还是紫色的。当他走到二楼,天就已经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摸索到三楼,他感到无比困倦,天开始发白了。他向上看,看见三楼半的窗口有一个男人,背着双手,什么也不拿;面着大窗,什么也不说。他的脖子上有一条红灰蓝三色的花格子围巾,跟他的那条一模一样。

这是谁?文诚生出一阵眩晕。

男人转过身来,走下了楼梯。文诚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着他。

这个男人和他差不多高,但是比他更瘦、更强壮。他戴的黑框眼镜和文诚的眼镜是一样的,但在他的脸上变得更加沧桑和年轻。他走路的动作简洁有力,手脚的幅度不大不小,头一点都不向左右转。最奇怪的是他的手明明是空的,却好像拿着折扇。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文诚沮丧地想。

他一直以为,只有纸片人才会拥有这样的外貌和气质。

看到那个男人走过来,文诚缩手缩脚地站在了一边。那个人却好像没有看到文诚一样,他始终很有素质地贴着楼道的右边行走,向文诚的正中间走了进去,穿过文诚下楼了。

“原来真的是纸片人啊。”文诚豁然开朗。

文诚站在楼道里继续观看,他发现男人的围巾末端会时不时地穿进墙里。于是,他更确信这个人是纸片人了。

文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这时太阳出来了。他在窗户里看到那个陌生的男人走向门口的公交车站,一辆公交车开过来,男人就消失了。他稍稍注意了一下公交车的外皮和号码,是他每天上班坐的那辆。

“真奇怪,”文诚想,“纸片人也要上班吗?”

公交车刚到站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的天空,等公交车开走,就慢慢地落下来了。

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文诚走到卧室,朝西的窗缝里射出胭脂红的落日。他躺上床睡着了。每天睡着之前,他都担心醒来会变成巨大笨拙的甲虫而无法继续打工。甚至打工的有些时候他也有变成甲虫的担忧。

在床头,写着一行小字:后天林祎寒放学。

没过多久,天又黑了。没过多久,天又亮了。

(二)

文诚睡醒了,并没有变成甲虫。他坐公交车上班,来到了医院。

在医院里,他听说了一个新来的专家,大家说今天是这位专家来我们苷塘医院坐诊的第一天,他的预约已经排了三个月。他非常年轻,但医术高明,看病一丝不苟,工作之余又非常有学识和见识。门诊还没有上班,就有不少挂专家门诊的病人耐心有序地等候在医院门口。

文诚以为只有在偶像剧里才会出现非常年轻的老专家。他困惑地走到专家的诊室门口,看看专家是谁。

在门口插着一块崭新的、一尘不染的牌,上面写道:

呼吸科/文诚

文诚?!文诚吓得魂不附体,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还好,并没有变成甲虫的那种又黑又细的多毛的脚。

走进诊室,一个戴红灰蓝三色花格子围巾的纸片专家端坐在整洁的办公桌后面,雪白的墙上挂满了锦旗,房间里弥漫着茉莉的淡香。

“你是谁?”文诚卑微地问道。

“我是文诚。”专家用低沉而优雅的声音说,扶了扶黑框眼镜。

“你是文诚,那我又是谁?”他挠了挠头发,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

“阁下是文诚1。”专家告诉他。

“原来我是文诚1啊……”文诚心想,他原来一直是文诚1,“我是甲虫。原来我才是虚构的。”

文诚1叹了口气,灰溜溜地走出了专家的诊室。

他回到自己的脏乱破旧的诊室,抬头一看,一块被甲虫蛀过的发黄的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小字:

呼吸科/文诚1

“专家说的没错。我果然是文诚1。”他想。

脑海中播放着专家文诚的语音,文诚1苍白地行走在走廊上,他看到他的友人阿琦从身旁经过,他每天都会从阿琦那里打听打听,心胸外科的手术长廊有没有接收不幸变成甲虫的可怜病人。可是今天他不能提问了,甚至不能发出声音。他知道就算他大喊大叫,阿琦也不会听到。是因为他讲话像甲虫振翅一样尖锐、刺耳、难听,还是因为阿琦从各个角度都变得像纸片一样纤薄,无能接收到任何一丝墙上反弹来的响声?

在他痛苦地胡思乱想、浪费自己不宝贵的时间的过程中,太阳又升起了五六次。

为什么太阳那么匆忙地升起?究竟有多少太阳在天上,多少在地下?

文诚1不知道,他从没有抬头数过太阳。

当他走回自己的诊室,太阳又落下了三次半。天上的太阳总是焦急地下岗,因为现在是乱纪元。这个问题如果他问阿琦的话,得到的答案也会是“现在是乱纪元”,这他早就料到了。乱纪元就是没有规则的时间,不论你干什么,都不影响太阳自顾自地升起和落下。

在他坐下的一瞬间,诊室门口排起了黑压压的病人。每一个病人都是至高无上的顾客,他们都用自己使出浑身的力量争论着有几个太阳在天上,几个在地下。他们还可以行使无上的权利,对挂号的价格进行一番还价,谁的嗓门最大,谁就能享受到最便宜的服务——可能还会比别人略略优质一些。

文诚1酸溜溜地看了一眼专家门诊的方向。渗透过无数的墙,他看见年轻纸片专家仍然端坐在诊室里,无数茉莉的清韵在病人的头顶流动。专家的嘴一张一合,幅度不大也不小,病人亦是如此。门外还有几个病人,他们都稳稳当当地坐着。

门口,一个牌写着:

呼吸科/文诚

(三)

随着文诚1渐渐疲倦,门外病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小了。他的思想开始被别的一些事占据,比如:后天林祎寒放学。

后天林祎寒放学,应该是要去接她的,他跟林祎寒说好了。

可是什么时候才是后天呢?太阳们随心所欲地旋转,并不严格地按照日历规划路径。

他应该怎么判断后天是否到来呢?

文诚1忍不住抬头数太阳。

天上,白茫茫的一片。

正中间?

一个太阳!

一个,只有一个太阳在天的正中间。太阳不再乱跑了,现在是恒纪元了!

啊!恒纪元,他必须现在就去接林祎寒。她快要放学了,不能让她等得太久。虽然她会坐公交车回到自己的家,但如果半路上天黑了,她会看不清路的。

正在这时,又一波病人涌入了诊室,此起彼伏,每个都呼喊着让文诚1首先给他/她看病。无数巨大的嗓门堵住了狭窄的门,让他逃不出去。

他不得不在座位上同时给每一个病人看病,以同时满足他们所有人的最优先需求。他用甲虫般难听的声音问几十个不同的问题,再用两只手同时写着几十份苍白的单子。

在片刻的闲暇里,他也会偷偷朝专家门诊的方向望一眼。

正巧,完美无瑕的专家已经高效准确地看完了所有病人,那些病人鱼贯离去,候诊座位上不留下一点废旧的检查单或餐巾纸。专家脱掉了工作服,花了三十秒洗完手,走出医院,走向了公交车站。

下一秒,一辆公交车停靠到站台,名叫文诚的专家消失了。文诚1很注意看,那辆车就是他每个周末接林祎寒坐的车。

这让他猛然回想起来了,林祎寒每次回学校的时候,都会和文诚约定好。文诚每次都在周末准时去接她。

想到这里,他慢慢地明白了过来。

这一次,文诚也不会缺席啊。

文诚,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他英俊静默,是著名的专家,还有着守时的美德。寒寒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吧。

文诚1心满意足。他匆匆开单子的双手一点点迟钝下来。他不再急着应付堆成小山的病人了。挤到桌前病人们依旧不断发出着催促声,驱使他迅速完工。可是他心里不着急,他像个甲虫似的在一片厚实的、空白的检查单上爬行着,一并迈着六条细长多毛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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